第76章 :洞穴(9)(1 / 1)

狼人像勝利者那樣衝狼群吼叫著,老狼母也領狼群衝那輪月亮嗥叫,叫聲久久之後才平息下來。

老狼母從石頭上跳下來,慢慢走到狼人的身邊,嗅嗅狼人的雙手和身體,對著穀村低聲吼了幾聲,然後帶著困倦和衰老的步伐離開狼人,慢慢地朝剛才來的樹林隱去,接著狼群也漸漸散去。

穀村的目光追隨著它們漸漸隱去的影子,她的目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林,看見掩隱在層林之後的山洞,山洞前有狼目綠瑩瑩地閃爍著,她知道那裏的山洞裏住著至少上百隻狼,它們是老狼母的後代,是被沙漠人稱為“黑旋風“的狼的家族。這一群狼也許在災難中摒棄了原來的殘忍和殺戮,主動向良知靠攏,它們懂得了生命隻有靠真誠相伴才能長久的道理。

令穀村感到奇怪的是——狼人為什麼不與他的狼群同居在一起,為什麼要獨自住在一個山洞裏,這是它們等級的分配,還是它們天然地與人的區分?

這是一個謎,是穀村永遠無法明白的一個謎。

洞口邊剩下狼人和穀村的時候,月光下是兩個直立行走的人影,穀村心裏暗驚,這裏雖然是野獸的世界,但它卻被人統治著。這個力大無比的狼人,他以狼群無法抗拒的力量震懾著狼的家族,統治著狼群……穀村內心的震動,使她久久無法平靜,因為她在這荒無人煙的山穀中,發現了一個有序而奇怪的世界,發現了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使狼人顯得無比神秘。也許正是這種神秘的力量,讓狼群永遠臣服於這個直立行走的人。

穀村注視著平靜下來的狼人,狼人也在月光下觀察著穀村。他走近穀村,目光中閃動著本能的興奮和困惑,他逐漸在這個人的身上感覺到了那個曾經給予他生命的人的相同氣息,而正是這種氣息,令他原始洪荒般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漸漸喚起他對生命的記憶。雖然他沒有更理智的思辨,但他依靠自己的本能,靠本能去識別自己和穀村,這使他在他與穀村之間找到了一種令他驚喜的信息,那就是他與穀村一樣,一樣來自一個遙遠而陌生的世界,在冥冥之中有著相同的記憶。

狼人拉著穀村的手走進山洞,山洞裏一片漆黑,可是狼人卻像在白天行走一樣。他的一雙眸子在黑暗中閃動著奇異的光,黑暗對他完全沒有形成阻礙。而穀村卻兩眼一片黑暗,感覺自己的身體全部消融在了黑色之中。這種深重無邊的黑暗,讓穀村感到壓抑,甚至絕望。她心裏直發怵發慌,黑暗讓她的呼吸都窒息了,她緊張地拽住狼人的手,下意識地朝外拉,她想回到洞口,她想看到亮光,哪怕一點點亮光也會讓她不感到害怕。可是狼人毫不領會地執意拉著她,一直把她帶到了洞底。

狼人拉她的手鬆開了,她站在黑暗中,聽到了泉水的叮咚聲,她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可是狼人不見了,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一股巨大的恐懼向她襲來。穀村想,難道狼人把她帶進來就離開山洞了嗎?這樣恐懼的夜晚,這幽深的山洞裏就僅有她一個人嗎?

穀村驚恐地叫道:“快來人啊!狼人快來啊!“

聽到穀村的叫聲,狼人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他站在穀村跟前,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好像在安慰受了驚嚇的穀村。穀村伸出雙手,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狼人的雙臂,哭喊道:“你別離開我,我怕……“

穀村隻聽見狼人的呼吸,卻看不見他的臉,她感到更加恐懼。她把身子緊緊靠著狼人,心裏祈求著狼人不要離開她。

狼人把穀村帶到她曾躺過的草堆,穀村雙腳觸到草堆時,心裏有了些許的放鬆。然後她又聞到了來自毛毯上的氣味,便一下坐在了草堆上,摸索著找到了毛毯,將臉埋在毛毯上,沉默一陣便悲傷地大哭起來,直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覺得自己的神經會在這黑暗的恐懼中崩潰。她無法告訴狼人她的恐懼和害怕,這是她有生以來所感到最為害怕和恐懼的現實。

穀村在排山倒海似的哭泣之後,人幾乎處於昏迷之中。昏茫的意識,使她覺得自己在一片黑暗而洶湧的海麵上漂浮,她無力掙紮也無力喊叫,她感到了窒息,感到了死亡在向她一點一點靠近,最終將她徹底吞噬……就在這時,她感到自己的頭頂上有一團像太陽一般的溫暖的東西在移動,從頭頂到脖根,再到背脊,這樣來回地移動著,這種移動的溫暖似乎漸漸地把她從黑暗的汪洋中托起來,使她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氣,她內心的悲痛也在漸漸消散,她感到自己受傷的心靈和悲傷在被關懷,被接納……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父親,想起父親臨終前把手腕上的表交給她時的樣子,父親憂鬱悲戚的眼神使她刻骨銘心。她雖然當時很小,不懂更多的東西,但在那一瞬間,她與父親的心靈是相通的,她看懂了父親的全部心意。她的心靈既感受到了父親厚重的父愛,也觸摸到了父親內心無邊無際的悲哀,這種複雜的情感,一直留在穀村心裏。每當想起已不在世的父親,她就會一次又一次地重溫父親在世時與她的心靈交流……父親的影子漸漸淡遠了,穀村對著父親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呼喊,父親依然不回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