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雪飛快地爬上樹杈,眺望遠處車水馬龍的拱宸橋,歲節將至,行人挑的貨物上許多都係了紅綢,貼了紅紙,喜慶得很,橋的那一端便是杭州城了,微冷的風吹來熟悉的糖糍粑、炸團子的味道,原來她離開已經有一年了。
槐羽默默看著她,果然是回到了家鄉呢,一舉一動都自在靈活了,時間把大家改變了許多,萑苻空青見到今天成竹在胸的梨雪,一定會很吃驚吧?
因為回到了家,梨雪漸漸多了些歡喜的笑容,他也能稍微放心了吧?他知道自己很難過,看不清何年何月才能釋懷,但是,能走進她心裏的人並不是自己……陪著她走完這一段旅程,也該是告別的時候了。
梨雪跳躍三兩下回到地麵,說:“槐羽,前麵就是杭州內城了。”槐羽上前,親了親她的額頭,說:“梨雪,答應我,你會高興起來。”
梨雪接受了他這個友情的表示:“我會的。”
槐羽微笑著說:“雖然說真心話很難,可我以後會學著早一點說出來,你也是呢。”
梨雪猶豫,她不確定自己能做到。
槐羽再叮囑道:“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想找人幫忙,一定要傳信到蘇州啊。”梨雪很感激地點了點頭。槐羽看了她很久,覺得自己無法再說更多的話了,他說不出“再見”兩字。
梨雪雙眼一花,槐羽的身影已經消失了,梨雪跑出數十丈,再也找不到他。或許真正的狐狸都是這樣告別的,他們不喜歡被人看見自己離別的傷感。
穿過喧囂的市坊,梨雪赫然看到擺賣喜聯、春牛圖的攤子多了些新奇玩意,不少大娘擠作一堆,爭著挑選以老鼠嫁女為題的窗花,門貼。梨雪悄悄問旁邊的老婆婆,大夥兒怎麼忽然愛起過街喊打的老鼠來,老婆婆說:“難怪小姑娘不知道,她們是想求多子多孫。”
梨雪不解,老婆婆笑眯眯地低聲說:“丫頭,老鼠不是特別能生小老鼠嗎?一窩接一窩,夠人頭疼的。而且,大家都說去年老鼠大王娶親,整個正月裏都在老鼠洞為他慶祝,城裏完全不見老鼠的影子了。要是老鼠大王每年都娶一個該多好!”
梨雪衝口而出:“才不會呢!”婆婆神色詫異地瞪著她,她隻好灰溜溜走開,屬於狐狸的那一半不停腹誹:暮輝對瑤瑤好著呢!為什麼人就愛胡亂想象動物心裏的想法,一口咬定老鼠不能專一地喜歡心儀的伴侶?
大紅窗紙裏還夾著些狐仙的故事,分明是讚頌梨雪上一年變身代嫁,撮合一對人的事跡,梨雪哭笑不得:難道我也成了保姻緣的大仙了麼?
熟稔地繞過幾條靜僻小巷,前方景象越來越蕭條,廢宅相連,雜草繁生,人跡漸稀,五桂坡已經不遠了。梨雪歸心似箭,在茂盛草木掩護下,變回獸形向家疾奔。剛跑到半路,忽聽到一串熱鬧童稚的說話聲,“小豆哥快說呀,後來狐狸怎麼辦?”
梨雪躲在草叢後偷看,果然是自己認得的小豆!一年不見,他已足足長大一圈,肚子圓圓的,凸得甚可喜,裝一副大老鼠樣蹲在小石頭上對一群新生鼠崽講故事呢。“狐狸當然不能真的嫁到別人家裏,要是露了馬腳,不被砍掉尾巴才怪,所以趁著轎子過河,趕緊竄出來,一跳就跳進河裏。”
小老鼠們發出敬佩的吱吱聲:“河水該多冷啊。”
因為聽者的專注,小豆越發眉飛色舞:“狐狸遊泳最笨了,被水一衝,爪子就亂刨了。要不是剛好小豆我路過那裏,指點她向左向右避開水底的石頭,她老早就撞暈了。”
小老鼠們大張著嘴,跟著他想象那驚險的一幕,隻有梨雪不平地想:“真會編,明明我遊泳最拿手了,誰要你救。”
“最後呀,我搬了一根樹樁伸到河裏,讓狐狸抓著,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拉上來了。”
一隻小老鼠疑惑地說:“上回我被樹樁壓住了尾巴,小豆哥不是也沒辦法嗎?幸虧大王來了才能挪開呢……”
梨雪幾乎笑出聲來,小豆有點惱羞成怒:“隻要見到狐狸,你們就明白了!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及時拋一條葫蘆藤過去,她恐怕早淹死了。”梨雪小聲說。
小老鼠們交頭接耳道:“如果是葫蘆藤的話……”
“小豆哥應該拖得動吧?”
忽然,暮色中,一隻雪白發亮的小獸輕盈地一躍而出,所有老鼠都嚇了一大跳。在小巧的它們看來,梨雪的尖耳朵是那麼威風凜凜,大家瞪大了眼睛圍攏過來,充滿敬意地問:“你就是狐仙廟裏供奉的那一隻狐狸嗎?”
梨雪訝異地望向正處於尷尬之中的小豆,他惱火地趕著鼠崽們:“快回山向暮輝大王報告,就說那隻狐狸回來了!他一高興,一定會有好吃的獎賞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