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國京城城不大,城門也不高,但城門上懸掛的一塊牌匾卻十分醒目,上麵是三個幼稚的大字:君子城。
某年某月某一天,城門前的大路上搖著扇子並排走來了兩個人,他們是張君子和李君子,張君子和李君子不遠千裏趕到京城,是為了參加君子國第一美人兒甄優美小姐的公開選夫大會的。兩人走了二十多天才到京城,可是到了城門口,兩位君子卻互相謙讓起來,誰都不肯先進城,結果從午讓到酉,眼看城門要關了,他們才采納了一個小牧童的建議,攜手並肩進了城。
剛進城,一個君子摸樣的人就從他們中間撞了過去。兩位君子還算機靈,一摸盤纏沒了趕緊追上去,他們彬彬有禮地對小偷說:“這位梁上君子,我們是外鄉人,吃喝住店處處用錢,請您高抬貴手……”小偷很有禮貌地連連搖頭說:“對不起,我有急用,多謝您們救急,再會,拜拜!”說完抱一抱拳,然後撒腿就跑。二位君子並未追趕,反倒連連感歎道:“真不愧是京畿首善之地,連小偷都這麼文雅坦誠……”說著話,兩位君子的肚子已是呱呱叫了,他們便在一個麵食攤前停下了腳。
兩位君子摸遍了全身上下,結果張君子從帽子裏抖出了一文,李君子則從鞋裏扣出了一文,兩個人就用這兩文老錢買了一碗麵。可是對著一碗麵,兩位君子卻是一邊咽著口水一邊費盡口舌地謙讓起來,誰都不肯先吃那碗麵。賣麵大嫂看看天已黑了,便忍不住勸道:“你們就別讓了,誰先吃後吃還不是一樣,我看你們讓也讓餓了……”張君子卻搖手說:“這是什麼話啊,餓死是小,失節是大,再說我也不餓啊……”李君子也趕忙接茬說:“張兄所說全是真理,我也不餓,你看我這肚子不是鼓溜溜的嗎!”說著還用力拍了拍他的癟肚皮。
“哦,鬧半天你們是吃飽了撐的啊,那我可不伺候了,你們在這消化食兒吧!”說著買麵大嫂收拾東西走了。二君子還在硬憋著氣鼓著肚子謙讓著,不能說話,他們就用手勢比畫。待賣麵大嫂走遠,他們的肚子也癟了下去,可他們仍有氣無力地比畫著。
終於,他們相繼餓昏過去,昏過去前他們還在謙讓:
“李兄先請……”
“張兄先用……”
這時兩隻野狗抓住機遇竄過去搶吃了那碗麵。在兩隻餓狗貪婪的舔食聲中,二君子的肚子在可憐地大叫著。
忽然,一陣動人的琴聲嫋嫋傳來,喚醒了二君子,他們向兩位玩耍的小孩打聽:“兩位小大爺,這是何人撫琴如此美妙動聽?”小孩告訴他們是甄優美小姐在撫琴。
二君子尋聲來到甄小姐家院外,因恐提前私會被人指責投機作弊,他們就爬上了甄家後花園的牆頭。李君子見張君子的頭比自己冒高了,忙把他按下去,張君子有把李君子的帽子按了按,直到兩人頭臉一齊了,才向下望去。一望之下,卻見院中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正在優雅地撫琴,那琴聲和美人兒的都是那麼叫人意亂情迷。
二君子被甄小姐的美貌驚呆了,不住讚美,忽然那兩隻野狗咬住了他們的腳。二君子落荒而逃,野狗緊追不放。張君子落在了後邊,鞋也隻剩了一隻,他求前邊的李君子哀求道:“張君子,張君子,快拉兄弟一把吧,兄弟就要被野狗吃了啊……”。李君子也不回頭地邊跑邊說:“李兄堅持五分鍾,我去把野狗引開!”說著話他卻跑得更快了。
說話間野狗追了上來,張君子說:“我脂肪多,不利健康,追他去,他是瘦肉型的!”野狗果真向李君子追去。李君子當然要說張君子的肉比自己的肉滑嫩爽口,油而不膩,野狗返身又來攻擊李君子。來來回回幾個回合之後,兩隻野狗覺得兩位君子味道都差不了,於是圍追堵截不讓一個溜走。
最後兩位君子一同被逼進一條死胡同,兩人自覺難逃狗口,都讓對方先去喂狗。危急關頭,他們發現了一個狗洞,於是再也顧不得斯文,爭先恐後從狗洞鑽過牆去。
兩位君子筋疲力盡地投宿到一家客店中,以為沒有店錢,兩人被安排在一間隻有一張床的小屋裏。因為互相謙讓,兩位君子誰都不肯上床,結果被他們被隔壁客人臭罵一頓,後來兩人一起睡到了地上。兩個人很快睡著了,其實兩個人都是裝睡,餓成那樣怎麼能睡得著呢!但是他們都以為對方睡著了,便偷偷起身來到街上,找到了那隻被狗舔過的麵碗舔起來,後來兩個人為爭一塊花卷打了起來,不過兩個人誰都假裝誰在夢遊認不出對方。後來花卷兒被李君子搶到手,他趕忙就往嘴裏塞,結果一啃竟是一塊半幹的狗屎。回來後,他們雙又夢見甄小姐來到客房,兩人在睡夢中為爭甄小姐打鬥起來,這回是真的在夢中打的架,所以醒來後雙方都是鼻青臉腫。
第二天,街上彩台高搭,選夫大會開始。台上拋下寫有號碼的彩球,應選者要按號碼順序上台,可是有人為爭彩球發生爭鬥。二君子連連搖頭。
第一位上台的是位古稀老者,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吹噓自家世代高官,門第顯赫,結果被大家哄下台去。接著一浪蕩闊少和一酸腐秀才也被哄下台去。
二君子從容等待。
到了二萬零三號和零四號,終於輪到了二君子,他倆謙讓一番,二萬零三號李君子先開了口,李君子說自家時代平民,自己也是白丁一個,根本不能跟各位君子相提並論,更配不上甄小姐,他上台隻為拋磚引玉、相形見拙,做反麵陪補,他叫大家都別拿他當人看……
台下響起熱烈掌聲,輕紗後一直娥眉緊促的甄優美也現出了笑靨。
接著張君子也自我糟踐一番,同樣引來了觀眾的掌聲和甄小姐的青睞。
結果二君子成為正式候選人,擇日再比。兩個君子互相祝賀一番,都說對方是甄小姐老公的最佳人選。可是背地裏李君子悄悄來到甄家向甄小姐獻殷勤表愛意,結果和張君子遭遇,兩人十分尷尬都說是為了來向甄小姐舉薦對方。
這天,二君子在台上展開了角逐。不過他們都說自己配不上甄小姐,都說對方和甄小姐是天生一對。他們把自己貶得越來越沒人樣,把對方誇得也越來越沒人樣。
甄小姐又蹙起了娥眉。
天上紅日西墜,選拔隻好推到明天。可改日兩人仍是一味謙讓。
紅日東升又西墜,紅日西墜又東升。在二君子的謙讓聲中,花開花落過去了多少個春秋。彩台已破舊不堪,台下已空無一人,二君子已長出長須,他們卻還在謙讓。
“你該娶甄小姐!”
“你該娶甄小姐!”
正在沒完沒了,忽聽轟然一聲,彩台垮塌。二君子還在邊呻吟邊謙讓,已變成大娘的賣麵大嫂路過這裏告訴他們,甄小姐要出家當尼姑去了。二人大吃一驚,趕忙追去。
城門外,甄小姐背著包袱正要出城,二君子追上來賠禮道歉,都說要娶甄小姐。甄小姐驚喜地回過身來,現出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二君子大吃一驚,又互相謙讓起來。甄小姐哭泣著失望離去。
二君子卻還渾然不知,又沒完沒了謙讓起來。賣麵大娘過來說甄小姐早已進落霞庵做了尼姑了。二君子長舒一口氣,遠遠傳來木魚聲、誦經聲。
街上,二君子正在惋惜一代美人甄小姐,忽聽朝廷又要公開選聘新君。原來君子國國王無子,後繼無人,便在全國選聘一名真君子做儲君。二君子也去參加了選聘大會。
彩台重搭,莊重神聖,老皇帝在台上親自主試。一個農民一個商人上台演講,由於不謙虛又被哄下台去。接下去是酸腐秀才……
人們象走馬燈一樣上台,又象走馬燈一樣下台,最後二君子又靠著自我糟踐成了二位候選人,擇日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