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很快過去了,在房期的最後兩天裏劉子夕還是搬了家。這次搬家草率而心情不好,她也實在不想貨比三家地多看房子,怎麼著不是租房?看了三處之後就匆匆敲定了一處。看的第一處,合租者是個未婚的胖女人,穿著睡衣來給她開門的時候一身的肥肉都在抖。她指給她看那間要往出租的小屋,居然是沒有陽光的,沒有開窗,白天都要開燈,像間牢房。第二處是個老太太,大約是很會過日子那種老太太,兒子女兒都在外麵工作,她一個人住套兩室一廳覺得太不劃算了,於是不僅把那間臥室租出去,還把客廳裏拉了個簾子,要把客廳也租出去。她要租給劉子夕的就是客廳。她居然讓自己住客廳?自己已經慘到這種地步了嗎?第三處是個小夥子,年齡看起來比她小一點,他要往出租的那間還算幹淨整潔,陽光也好,隻是小區外麵有些吵,還有些開著發廊的小姐,冬天夏天地亮著兩條大腿,簡直像個紅燈區。權衡了兩天,她果斷地決定,租下小夥子那間。不就是個異性合租,不就是門口有幾個小姐在營業,有什麼?人家那也是自力更生地在討生活。也是勞動者,又不是不勞而獲。
每次搬家都很累,一包一包裝起來,搬過去之後再一包一包拆開。搬家那天正好下著小雨,把屋裏所有的東西搬空的時候,她已經感到了一陣淒惶。沒有東西填充的房間立刻虛弱衰老得不成樣子,立刻就冰涼而空洞得陌生起來。劉子夕在離開那門的一瞬間,突然就覺得連告別都無處告別。其他人都已經搬走了,那男人和他的小老婆也甜蜜地過新生活去了,這屋裏她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把東西搬到新家時,兩隻腳上已經都是泥,在白瓷磚的地板上一走就是一個黑色的腳印,回頭一看,屋子裏竟橫七豎八的都是腳印,不辨方向的,不知道是要去往哪裏。竟像是一屋子都擠滿了人,隻是不辨人形。這感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多少讓她有些恐懼。勝剛來幫她搬家,現在正往牆上砸釘子。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腳吻著窗戶,到處是雪白的大大的唇印。屋子裏的空氣有些迷離起來,黃昏提前到了。
劉子夕坐在床上呆呆看著地上一堆一堆的衣服和書,還有一地的泥腳印。突然之間,一切的一切都離她這麼遙遠起來,都是與她無關的。整個世界上就隻有她一個人坐在那一點堅硬的核裏。突然的,她就放聲大哭起來。她把勝剛趕走,她要一個人靜靜呆著。她狠了心,再不能這樣和他們在空中打太極玩了,她要到地上去,她要踩著大地。
這次合租的男人是個報社的美術編輯,叫何中淵。作息時間有點奇怪,每天上午不上班,一直睡到中午。下午去上班,直到半夜十二點以後才回來。劉子夕已經睡著了,劉子夕早晨去上班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所以已經搬進來一個多月了,兩個人卻幾乎沒有見過麵,兩個人一人一間屋,人不在的時候門上都掛著一把大鎖,也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因為是異性合租,劉子夕在第一天搬過來那天,就特意向何中淵輕描淡寫地介紹了一下勝剛,這是我男朋友。合租的男人淡淡一笑,似乎對她那點用心看得一清二楚,怕我對你有什麼想法?他抽著煙,又掏出一枝遞給勝剛。像哥們兒見麵了。這回輪到劉子夕不好意思了,似乎自己確實自作多情了一點。幸好,從那天起,因為作息時間的顛倒,兩個人幾乎沒有機會見麵。
搬家之後,勝剛還是隔三差五地留下過夜。那個晚上,他說不想走了,賴著又留下了,懶懶地靠在床上,心安理得地翻起了一本雜誌。劉子夕暗暗地煩躁地打量著他,突然她覺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站在三尺見方的地上突然問了他一句,你有房子嗎?隔了半晌,勝剛才說,我住的是企業的宿舍。劉子夕明白了,他自己沒有房子。這隻口袋反正已經打開了,再也收不住了,她索性全兜出來,那你打算怎麼辦,讓我和你結婚以後還住在租來的房子裏?我和你在一起半年了,你從來沒有提過結婚的事,也不提房子的事,讓我和你去住馬路嗎?還是婚都不用結,反正有我這樣陪著你,你既省錢又省力。連過夜都是在我租來的房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