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3 / 3)

半年時間又晃過去了,現狀仍然沒有任何改觀,劉子夕進一步心力交瘁,把找男友史無前例地提上了最高議程,重要性蓋過了其他種種,工作也暫時應付一下,其他的都暫時應付一下,先找男人。我就不信,我就是不信找個男人比找個三條腿的螞蚱還難。

劉子夕把範圍從相信擴展到參加相親派對,豁出去了,反正就這張臉,反正都三十了,不要了。萬一遇到熟人......那就打個招呼,你也來了?要不還能怎樣。相親派對上,男男女女赤裸裸地互相打量她,她也可以屏住呼吸承受下來了,人啊,真是最潛力無窮,到了最後,什麼承受不了? 相親派對上,男男女女都像過年一樣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小心翼翼又不敢露痕跡的化妝,極力矜持著又千方百計想被異性注意到,連中年的男男女女們都一下清純羞澀起來,垂著眼瞼,目光的餘角卻流暢而精明地橫掃一大片。先用排除法。

劉子夕簡直不忍再看下去了,一陣心酸。大家,包括她,都是超市裏的商品,在這裏供人參觀,挑選,討價還價,最後成交。

主持人終於煽情煽夠了,放生了這些男男女女,讓他們自由活動,自由找伴聊天。劉子夕慌忙退到吧台處,吧台那幾把椅子上沒人,因為燈光太明亮了。反正是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不如幹脆把自己晾到燈光下,省得覺得自己猥瑣膽怯的像隻地鼠一樣東躲西藏。她坐了下來,要了一杯柚子茶。柚子茶裏沉著的燈光透過玻璃落在她手上,像一盞燈籠。她無意中一低頭居然看得清自己手上的毛孔,連自己都嚇了一跳。這麼明亮?這時一個男人過來了,坐在她旁邊的吧椅上,她有些微微的緊張,隻專心喝手中的茶。男人說話了,可以聊聊嗎?她鼓足勇氣一轉臉,看到了一張很普通的臉。

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她心裏一陣嘀咕,自己在人群裏還算得上出眾,這種普通的男人敢腆著臉找自己,一定是因為他有什麼可自恃的東西。男人已經開始做自我介紹,我叫勝剛,在一家合資企業工作,現在做總經理助理,今年三十二歲。

她像做方程一樣把這個男人演算了半天。長得相貌平平,這是好事,帥男人多數是為有錢有年齡的女人準備的。家境貧寒,這更是好事,靠自己打拚的男人才有成為績優股的潛力。找有錢男人那都是要付出代價和戰術的,自己早已心力交瘁,哪有那麼多力氣。做到了總助?雖然眼前不怎麼樣,可是早晚會是個副總吧,前途應該還是有的。還是找個藍籌股培養著吧,這年頭現成的男人都是別的女人的,要想搶過來也不是件易事,先不說自己魅力夠不夠,萬一失手還要留個經典的罵名,狐狸精。

可以一試。勉強地,萬般無奈地一試。

突然之間,劉子夕發現自己簡直就是第二個梁惠敏,這麼周密地世俗地演算,簡直有蓋過梁惠敏之勢。自己什麼時候已經成這樣了?在那一瞬間,劉子夕看著麵目全非的自己有些恐懼,又有些從沒有過的踏實。這說明自己開始人間化了吧,終究是好事,說明離嫁出去不是很遠了吧。

她離梁惠敏越來越近了,就好像,那個女人正站在她的身體裏。

她開始和這個在相親會上隨手收割來的男人約會。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她做好了一切受打擊的思想準備,比如翹蘭花指,比如三句話之內問她工資多少,比如問她父母有沒有退休工資。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問她,他什麼都不問,對他自己也隻字不提。他們一直聊著些無關痛癢的東西,比如,音樂、美術、文學。像兩個英國人在聊自己的高爾夫球和狗。她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看著這個男人,想,他想幹什麼?這個男人,他究竟想幹什麼?他對她竟然沒有企圖?一點沒有?難道,他想和她談愛情?

可是,她決不能對他這麼容易就手軟。哪怕是一絲一毫的,都會讓她丟掉苛刻,警惕甚至刻薄,最後她會丟掉刀刃,變得柔軟,臃腫,像塊吸飽了水分的海綿。

他們小心翼翼地約會著,審視著對方,揣摩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他舉一步棋,她就考慮走哪一步來應戰,下一步再走哪步。這種舉步維艱反倒給她一種新鮮清冽的刺激。真是有些棋逢對手遇到知音了。難道他真的和別的男人都不一樣?真的是被她身上的某一種質感吸引?他穿過洶湧的人潮直直找到了她?這種情節又似乎太戲劇性了。概率幾乎為零。連她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