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3 / 3)

她像變魔術似的擺出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有大魚大蝦雞腿鴨舌和魚翅粥,點上蠟燭,倒上香甜甘醇的法國紅葡萄酒,還有一個在那個年代非常稀罕的西式奶油蛋糕,好浪漫的燭光晚餐啊,隻有她,司令員的女兒,才能夠載得起這樣奢侈的晚餐。

白楊一進門本能地倒退了一步,他以為走錯了房間。看見了昏睡的馬婭才知道沒錯。

“你回來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請賞光和我共進生日晚餐,來吧,請坐。“她身穿一件洋紅色細絨毛衣,白色喇叭褲,一雙半高跟白皮鞋,這套裝束在1976年初就是最資產階級最時髦的了。她顯得很漂亮,像個洋娃娃似的。

白楊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輸液瓶,又掖了掖馬婭的被角,便在桌邊坐下了。“生日快樂。“白楊淡淡地說。“謝謝你肯坐下來給我過生日,來,喝杯紅酒,這是1918年的窖藏名牌,會讓你心花怒放。“朱玉沒喝酒先興奮起來。

“對不起,我不喝酒,陪你吃點飯吧。“白楊說。

“不行,不喝酒怎麼行,那叫什麼慶祝生日,你忘記了那一年我們在培訓班結業的晚上,喝了整整一夜的酒,你好像都喝醉了。來吧,陪我喝一杯,祝我生日快樂。“朱玉端著高腳杯遞到白楊麵前,白楊隻好接了過來。“那好吧,隻喝一杯,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兩隻酒杯清脆地碰了一下,朱玉一仰頭幹了,然後倒舉著空杯,看著白楊,“幹了。“她比酒杯還幹脆地說。

白楊稍一猶豫也幹了,杯子剛放下,酒還沒有咽,朱玉就又倒滿了一杯,然後舉起來仰頭喝光,說:“再幹一杯,為了我們的重逢,也為了我的幸福。你難道不肯為我祝福嗎?“白楊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隻好又喝了。可是,第三杯酒立刻又倒滿了,朱玉帶著酒意,高高地舉在白楊麵前,大聲地說:“這杯酒為了革命事業。你難道有不為革命事業幹杯的理由嗎?“說完就仰頭幹了。

白楊沒有動,他搶下朱玉的酒瓶和酒杯,說:“不要任性了,來,切生日蛋糕吧。如果有蠟燭,你都該點上25支了吧。“白楊切了一塊蛋糕放進碟子裏遞給朱玉,說:“生日快樂。“自己也切了一塊。吃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蛋糕盒,“哈爾濱的?““當然,隻有哈爾濱才能買到這樣的蛋糕,隻要有機會,我爸爸就從哈爾濱給我帶回來,這是我最愛吃的。““哦,大小姐嘛。““隻要我高興,我叫爸爸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你信不信?““信。“白楊明白朱玉這句話的含義,他不想讓她多說。

“你怎麼認識馬諾的?“白楊想轉移話題。

“馬諾?你想知道嗎?他曾經是我的男朋友。“朱玉口無遮攔地說。

“你的男朋友?“白楊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不相信?你見過馬諾嗎?“朱玉問。

“當然,他是我給當的兵。我不會記錯,他比你小一歲。“白楊說。

“對,他入伍就在我們部隊,馬諾長得很帥,新兵時我就認識他了,我喜歡他,我幫助他入黨、提幹、進好單位,還準備上軍事院校,可是,這一切都被她……“朱玉指著沉睡的馬婭說,“破壞了,政審時發現馬婭的外公是清朝的什麼貝勒爺,她的奶奶是格格,可複雜了。馬諾說明了他和馬婭不是一家人,可是外調時找不到證據,連村子都沒有了。“

“馬諾怎麼就能精神失常了呢?“白楊問。

“有一次他好像收到了馬婭的一封信,看過之後他就不再說話,悶了一天一夜,後來就開始亂說話,說些聽不懂的話,什麼婚紗、戒指的,就瘋了。“

“馬諾現在在什麼地方?“白楊問。

“被另外一個癡情女孩兒領回家了。“朱玉說。

“怎麼回事,說清楚一點。“白楊著急地問。

“新兵連時和他在一起的一個女兵,家住哈爾濱,馬諾和我好的時候她就想著馬諾,隻是沒有機會,馬諾病了以後,她一直照顧馬諾,出院後就和馬諾一起複原,帶著馬諾回哈爾濱老家,說是回家結婚了。“朱玉說。

“怎麼會是這樣?這個世界太蹊蹺了。“白楊自語著。他放下蛋糕,來到馬婭身邊,看看輸液情況,就在這時,他發現馬婭大睜著兩眼靜悄悄地躺著,馬婭醒了,從朱玉舉起第一杯酒的時候,她就醒了。

白楊立刻坐到她的身邊,高興地說:“你醒了,太好了,是不是餓了,起來活動活動,正好有生日蛋糕,我們一起吃飯,好嗎?“白楊按照預先想好的,努力保持鎮靜,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讓馬婭失去睡前的記憶,忘記曾經發生過的不悅,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床走路,讓她在忘卻的記憶中恢複兩腿的走路功能。“來,來吧,這裏有一桌子好吃的東西。“白楊一邊熱情地說著,一邊摘掉輸液瓶,扶著馬婭坐起、下床、穿好拖鞋。

朱玉愣神地站在那裏看著,是上帝鎮住了她,讓她沒敢發作。隻見馬婭在白楊的攙扶下下了床,邁了一步,成功了,白楊沒敢歡呼,扶著她小心地走著,走著,走著……,馬婭走到桌邊坐下,白楊兩眼淚花閃爍,成功了,他在心裏暗暗地歡呼著,喜悅著。

“馬諾怎麼了?病了嗎?“馬婭聲音疲憊地問,看得出來,安眠藥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失。

“是病了,但是問題不太,你休息好了之後,我們就去看他。“白楊故作輕鬆地說。

愣著的朱玉回過神來,她靠近白楊身邊坐下,把白楊沒喝的酒倒了一半在自己的酒杯裏,遞給馬婭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來,跟我幹一杯。“馬婭兩眼無神地看著朱玉和酒杯,喃喃地說了一句,“祝你生日快樂。“

白楊不高興地把酒杯拿下,自己喝了。朱玉也不高興了,她賭氣地喝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放下酒杯的瞬間,一把抱住了白楊的脖子,把臉埋在白楊的胸前就大哭起來,她嗚嗚地哭著,好像有著天大的傷心事。

馬婭無力地垂下頭,接著就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著了。朱玉還在哭,越哭聲越大,白楊不能去拉,也不能去抱,隻好直直地挺著,說:“朱玉,你不要這樣,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出來,你放開手,快點放開手,我生氣了。“

朱玉不撒手,越抱越緊,白楊站起身,使勁向後撤,朱玉跟著站了起來,隻好撒開手,大哭著撲倒在床上接著哭。

白楊不理她,來到馬婭身邊,撫摸著馬婭的頭發說:“你怎麼了?還想睡覺嗎?來吧,到床上睡。“白楊說著要扶她起來。馬婭抬起頭,眼淚滿麵,看見了床上的朱玉,便搖了搖頭,又坐下了。白楊陪著她坐下,用手帕為馬婭擦幹眼淚,然後切了一塊蛋糕,用羹匙舀了一小塊,送到馬婭的嘴邊說:“來,吃點東西。“

馬婭順從地張開口,這邊朱玉的哭聲突然停止了,像是一個大音樂節奏前麵的休止符,一場狂風暴雨的前奏。白楊剛把一塊蛋糕送進馬婭嘴裏,一個大枕頭從天而降,正好砸在桌子上,一桌飯菜還沒有來的及吃,就稀裏嘩啦地全都被扣在了底下,馬婭一下子嚇醒了,白楊也被噴濺了一臉魚翅湯。

白楊把馬婭扶到隔壁自己的屋子裏,拿過來一塊蛋糕讓她吃了睡下,自己來到一片狼藉的戰場,一邊收拾亂了的殘局,一邊安慰著傷心的朱玉。“好好的一個生日,過成了這個樣子,還是這麼任性,成個什麼體統,你爸爸知道了一定批評你。好了,起來吧,我陪你吃飯,祝你生日快樂。“

他扶起朱玉,為朱玉擦眼淚,朱玉借著酒勁又一次抱緊白楊,這一次他沒有躲開,而是溫柔地接受了擁抱。

白楊考慮了很多,除了必要的思考之外,生理上的適應也是再一再二不再三的原因,這就是男人,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和職務。

馬婭沒有吃蛋糕,輪到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