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奕突然難過起來。他實在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事已至此,韓奕才不得不承認他長久以來的尋找,其實就是做了一個夢而已。但他希望他的夢能在他渾然不知的情況下或者在沒有預設前提的情況下自然醒轉,並不希望它就是前世一個緣分這樣的濫情效果。
魯迅說,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夢醒後無路可走。韓奕現在真正害怕的是在結束了尋找小然之後,而他又沒有找到真正的小然,那他還能去做什麼呢?
所以韓奕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迅速地離開且恩斷義絕,雖然他對姚梅如此大的轉變心存疑惑,他很想問問她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但她已經咆哮起來了,拿起一瓶紅酒朝韓奕甩過來,看著她似失心瘋的母狗一樣瘋狂,韓奕揣上兩萬塊錢倉惶而逃。
從樓蘭酒店出來,韓奕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他做為一個男人應有的尊嚴被姚梅踐踏得一無是處。他難過極了,蹲在路邊,任細雨打濕。周圍仍舊是川流不息的陌生人。天色尚早,三元鎮的街道異常擁擠。
韓奕再一次發現,那些曾經和他走得最近的人都已經漸漸離他而去,他似乎又回到了去年剛來時的無助。冰涼的雨和陌生的人群,讓他感到空虛和孤獨。可他究竟還在尋找什麼?或是等待什麼?
那些之前曾經與他肌膚相親的人,以及與他彼此相互擁抱和傾訴的人,都注定要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他們的相逢也許隻是為了而今的離散。他們的影子如墜深海,沒有聲音。
街道上,新的外地人高聲喧囂著,談論著新的工作和生活插曲,他們忙著購物,忙著掙錢,也忙著戀愛與同居,然後,像韓奕一樣融進這裏,然後離開。他們注定都要離開,回到各自來的地方去,而所有的離開大致都是一樣的,和小然的離開一樣悄無聲息。
這一刻,韓奕眼含熱淚,回頭凝望,空空如也。他突然就知道了自己的去向——回家。回到那個偏僻而又寧靜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覺,然後站在田野裏大喊幾聲,那該是多麼的愜意!或者是去一所僻靜的小學,和孩子在一起,給他們講述外麵的世界。
於是,韓奕給家裏打了電話,告訴父親,他馬上就回去。
第二天上班,韓奕向盧經理遞了辭呈。盧經理驚訝地望著他,表示不可理解。韓奕淡然一笑,說:“我已經沒有理由留在這兒了。”
盧經理惋惜地說:“以後還會回來嗎?”
韓奕說:“估計不會。我會有新的生活。”
盧經理看著韓奕良久,在辭職報告上簽了字。又說:“如果你還想回來,隨時都歡迎。”
韓奕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次月夢天堂。他想再和那個叫小允的女子一起喝茶。大約是因為她太像小然了,而他們之間又有過一次帶有遊戲性質的承諾。不為別的,就算是分別也好。
五月十號的晚上九點。韓奕見到了小允。依舊在他們之前坐過的局域。她坐在他的對麵,兩人一邊喝茶,一邊注視著對方。
小允的開場白簡單明了,不摻雜任何多餘的枝節。她說三百,做不?韓奕從這簡短的四個字中,看出了她的老練和冷靜。他一下子就被震懾住了,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
韓奕點點頭。血湧上來。她領他去了附近的一間租房。房子裏洋溢著女子的香水味,一應東西俱全。小允一進去就打開了電視,極為坦然的樣子,她保持著應有的緘默,甚至有些懶於理會韓奕。她把韓奕僅僅看做是一個自己的客人而已,和以往的客人一樣,他們之間隻有交易。
韓奕不知道接下來他應該做些什麼,他強按著心中的怒火。他抽出一顆煙點上,想借此讓自己有事可做或是掩飾內心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