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雲裏霧裏,又不能立即找來隨侍宮女解疑,隻好耐著性子往下聽。
雪妃說:“聖上因為思念著靜陽城的綾浮而頻頻來見你,見了你吧,又是透過你看著另一個遙不可及的影子,你說你自個兒,到底是幸與不幸呢?”她同情地哀歎,語氣裏卻有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靜陽城的綾浮?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三個綾浮?不知為何我聽得一陣心悸,如果不是麵具遮蔽,雪妃一定能看到我猙獰麵目上瞬間布滿的驚異。
雪妃嫋嫋婷婷地走了,蓮步輕移,卻讓我想起某種獸類。
宮女們說,司徒昊三年來通常不放過攻打任何一個小城的機會,都因為他曾著迷和弄丟過一位城主的女兒——正是靜陽城的綾浮。
這個和司徒昊的婕妤同名的女子是位絕代佳人,善舞而舞態生風,傳說讓人見之忘憂。司徒昊慕名而去,果然一見傾心,可靜陽城主愛女心切,不肯讓一向無拘無束的女兒做個被爾虞我詐圍困的深宮紅顏,司徒昊半生英明,這時忽地不智起來,決意揮軍直取。
靜陽城陷,城主女兒不知所蹤,她的去向世說紛紜,流傳最廣的一種便是綾浮逃往了其他城郭,寄居其中。不料這一傳言竟再一次害盡蒼生,從此後司徒昊便對無數小城揮起屠刀,不惜遍搜天下城郭也要把美人據為己有。
“三年前”、“靜陽城”、“不知所蹤”……這些線索般的字句提示而折磨著我,說故事的宮女話音未落,就聽得外麵有公公用公鴨嗓子高呼:“皇上駕到——”我怔住,現在還真不想見這個人,他的所作所為和他的外表相去甚遠。
這一遲疑,馬上聽見催促:“綾婕妤為何遲遲不出來接駕?”
今天的司徒昊似乎原形畢露,我跪迎,他捏著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臉,力道逐漸加大,我感覺下巴快被捏碎,笨拙麵具兩個窟窿裏閃出驚惶的神色。
他毫不憐惜,說:“巳時雪妃來過了吧,你們聊得是賓主盡歡,好一派姐妹情深樣兒……”
我呆呆看著他,不知這為什麼能惹得龍顏大怒,後宮素來少不了明槍暗箭,就算是********,至少好過血肉橫飛。
司徒昊的臉又迫近幾分,近在咫尺的劍眉星目顯得愈發凶狠:“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那麼片刻的嫉妒,結果,你冷血無情得令人發指!”
他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一招手:“傳旨下去,今夜我就在離恨宮歇下了。你想一團和氣,明哲保身嗎?嗬,我偏不讓!”
公公立刻顯得為難:“這、這……可是聖上,先帝遺詔,顧念皇族安危,一律不得留宿後妃寢宮……”
“哦?得了先帝遺詔這尚方寶劍,就要拿出來壓孤不成?”司徒昊危險地眯起眼。
“奴才不敢!”公公給嚇得兩腿發軟,一下子扣跪在地。
“不敢那還不滾出去!”
【伍.天不老,人未偶】
於是這一夜,再度成為深宮中瞬息萬變的佐證,有人說,醜婦也能媚上,這四麵高牆圍起來的地方果然無奇不有。有人說,雪妃是何等厲害角色,會善罷甘休?咱們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好戲吧!
無人知曉,那一夜司徒昊其實悄然往返禦書房取回一大疊奏折,連批到四更,累極了才和衣躺下,小睡至天亮又匆匆早朝去了。
這個人的用意我實在猜不透,隻是他握著朱筆偶爾失神,自去看窗欞外院落中的菩提,那些飄搖若雪的花瓣像是也落進了他的眸子,司徒昊眼中頃刻憂傷如大雪彌漫……
為什麼呢,天帝如此,最後連人間的天子也如出一轍,他們明明富有天下呢。
“媚上”的現世報來得是這樣快,最初是食物,宮女捏著變了顏色的小銀牌嚇得花容失色,接下來我近身的擺設,首飾都一一被動了手腳,隻不過宮女太監看不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