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問句,而是陳述,讓人難以拒絕般的,他曾統帥一個所向披靡的軍隊,是否已經習慣命令式的口吻。
不知道受了什麼蠱惑,我聽話的伸出手,覆蓋上去,一旦某種被壓抑被禁錮的能力蘇醒,翻天覆地的巨變再難有阻滯。
深植在核糖核酸裏的擬態模式被開啟了。
我看到從靠在一起的指尖開始,類似人類的皮膚一寸一寸往上蔓延替換掉了原本普銳緹星人的皮膚,直到等身長鏡裏出現了一個外貌酷似地球人,隻是耳朵分外細長尖削的生物。
我目瞪口呆,那近在咫尺的影像也瞪大了豔麗的玫瑰紅眼睛。
10.
十八在某一個晴朗的午後出現:“我是來道別的。”他對我外表的巨變視若無睹,仿佛很早以前就對這一切了如指掌,吝嗇而不肯浪費半點驚訝。
——而且他才不是來道別的,是來挑撥離間。我在歸納了他長篇累牘的發言後發現。
十八說,如果不是那場災難,你們原本可以創造出淩駕宇宙所有智慧生物之上的文明。
還說,夢裏那場大火,你一定以為是天災,可你知道小行星的軌道並非人力不能改變,而那顆與死神比肩的小行星如果不是擊毀米米克瑞星,又將直搗哪顆星球呢?稍微查一下當年的星星軌道圖便一清二楚。
誰在輪回裏“縱火”,你還要假裝被蒙在鼓裏麼?你怎麼可以認賊作父,數典忘祖,樂不思蜀呢?!
不得不承認十八的這一長串排比極具煽動和震撼力,以至我都把他的任務就是帶我回國際生物研究中心去插管子的事忘了個幹淨,真正敵友不分的怒火中燒起來。
我知道,門可羅將軍並未做錯,他拯救了他的祖國他的人民,哪怕將另一個星球的億萬生靈陷於水火,哪怕背負萬代千秋的罵名。
赫連不過一顆被地球防衛總部擺布的棋子,“縱火犯”不是他,也總會有另一個誰,一個覆滅的種族的複仇,不應該傾倒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但是我依然揮舞“光劍”,讓赫連就這樣拎著收拾齊備的旅行袋毫無防備的倒在血泊中。
赫連即便倒下也是眉眼帶笑的,我心酸發現,兩百多年前致使米米克瑞星生靈塗炭的,那個銀鞍照白馬意氣飛揚,青鋒出鞘光劍擊響的男人,已經飛快老去,鬥誌湮滅在胸口,隻剩下對眼前這一刻所有命運的逆來順受,仿佛一種償還與贖罪。
“熙和,不要咬嘴唇了,或者幹脆殺了我,你知不知道你就連張牙舞爪的時候都顯得無助和脆弱?”
理智開始丟盔卸甲,我展開雙臂擁抱他,肩上立即淌落了濕潤。
為什麼我不是一隻被視為低等生物的挽雲龍,高高的悠遊在天上,瀟灑自在,不共紅塵結怨,便不會招惹到誰,不會像這一刻般的艱難抉擇,於自責、矛盾、不舍中妥協……
他已在時光裏變得柔和,並且寂寞,需要有人不離不棄的陪他到天涯海角,蒼老身駝。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11.
太空船載我們逃亡,“蘿卜腿”安靜的趴在我肚子上,而我的頭枕在赫連的膝上,機艙裏聽見了宇宙深處傳來的歌聲。那或許是一首情歌罷:
“我見群星掩去眉目
我見城市化作虛無
我見花無百日紅止於料峭冰峰
我見你,依然是你
原來這世上,你是唯一永恒”
赫連說過,這個世界充滿了虛虛實實,選擇你認可的事情相信就可以了。從你選擇它的那一瞬間開始,它就成為了宇宙中唯一的真相。
所以我不再去理銀河裏的是是非非了,我隻想握緊眼前的那雙手如同攥緊一生命數,從今往後,我要沿著這心之所係的方向,去尋找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