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綿搖搖頭,但始終沒敢像平時那樣爬上高凳一屁股坐下。她隻是站在夏初言的身側,顯得很乖巧,她安靜而認真地聽他給姨媽展示設計出的幾種備選方案。

姨媽似乎很喜歡雛菊的方案,但是藍小綿看出夏初言更喜歡馬蹄蓮。於是在姨媽一意孤行拍板之前,她湊到姨媽旁邊,連撒嬌帶耍賴,說了一大堆理由說服姨媽選擇了馬蹄蓮。

藍小綿覺得,如果讓夏初言畫他不喜歡的內容,他一定會不開心。她隻想讓他可以開心地做他喜歡的事情。

夏初言黑白線稿上的馬蹄蓮恬靜而高貴,這是藍小綿第一次見到馬蹄蓮的樣子。離開姨媽的咖啡屋後,藍小綿去花店買了真正的馬蹄蓮,她把它們帶回家插在盛滿清水的玻璃瓶裏,放在魚缸旁。

盡管被在廚房做飯的媽媽罵浪費錢,藍小綿還是覺得這束馬蹄蓮好像給整個屋子都帶來了陽光,明亮而溫暖。就連魚缸裏的紅尾金魚,也被這抹陽光色澤吸引,瞪大它的眼睛吐著泡泡。

為了應付下午的小測驗,藍小綿趁著午休時間跑到與教學樓接攘的二層平台上背誦曆史知識點。

她把從施澤那裏複印來的厚厚筆記捂在胸口上,沿著紅地磚的邊線慢慢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一步一步走到靠在欄杆上的監工麵前,問他為什麼不去午睡偏要來監視她?

施澤晃了晃手中的課本,說我也要溫書啊。

“那你幹嘛不去自習室或者教室,非跑到這裏來溫書!”

施澤的笑容掛上了幾分無奈,最初在這個平台上溫書的隻有他自己,後來被她發現了,她就以這裏空氣好光線好為理由跟了過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施澤突然叫住了藍小綿,“喂——明年你真的想報考美術學院嗎?”

藍小綿微微一怔,她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對於素描彩繪的狂熱並不是源於自己的興趣或者追求,隻是因為這些是夏初言的興趣和追求。

微微揚起頭,藍小綿試圖伸出手掌去遮擋日光,但光線仍然從她的指縫間流淌下來。指尖被日光暈染成了馬蹄蓮的顏色,藍小綿自言自語——那樣是不是就能離得更近一些?

“你說什麼?”

“沒什麼。”藍小綿衝施澤笑笑,然後繼續踱著小步背書。

在她走到平台另一端的時候,似乎聽到施澤說了句話,但他說得很輕,距離又遠,藍小綿並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於是回頭問他。

施澤也隻笑著搖搖頭,不肯重複。

並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分享,哪怕對方是最要好的死黨。不是不願分享,而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指尖流淌過的色澤}

咖啡屋的壁畫工程要比想象中繁瑣得多,僅僅是鉛底打稿就耗費了將近一周的時間。

藍小綿每次路過咖啡屋的時候,透過寬大的玻璃窗,都能看到夏初言卷起袖子坐在梯子頂端在牆壁上打線稿,而在下麵仰著頭扶著梯子的人——是蘇卿卿。

不知道從哪個環節開始,蘇卿卿加入了夏初言的工作小組,兩個人合力繪製了整麵牆壁的馬蹄蓮。站在街對麵,站在夕陽投下的樹影中,藍小綿也隻能遙遙地望著對街玻璃窗後那兩個人相互調鬧的樣子,然後低著頭匆匆走過,如果回家晚了又會被媽媽念叨許久。

可是等藍小綿終於鼓足勇氣出現在夏初言和蘇卿卿麵前時,那映入眼簾的滿牆壁的淡黃色馬蹄蓮讓她語塞了很久……

明明……明明他答應過她會是藍色的!應該是藍色的馬蹄蓮才對!為什麼會是黃色的?

藍小綿很鎮定地指著牆壁,問夏初言為什麼沒有畫藍色馬蹄蓮。她想,或許他能給出個讓她不生氣的理由,諸如是她姨媽堅持要黃色馬蹄蓮之類讓他無法抗拒的原因。

可是夏初言卻好像完全忘記跟她約定過的藍色馬蹄蓮一樣,語氣輕鬆地告訴她,這種顏色會映襯著整個空間明亮起來,可以烘托出恬靜的氣氛和優雅的格調……

夏初言每說一個字,藍小綿的失望便多一分。等到他陳述完全部的理由,藍小綿也掂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以為與對方定下的約定,卻被對方當做耳旁風。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在夏初言的心裏就是個零。

藍小綿很沒骨氣地哭了,然後開始大聲指責他畫錯了顏色,大聲批評他選擇了最難看的顏色……她不顧一切地跟他大吵大鬧,像是想要把心裏所有的不痛快全部宣泄出來,不管這些不痛快是因為夏初言用錯了顏色還是因為嫉妒蘇卿卿和夏初言的背影看起來如此般配。

這個下午,她放任自己做個小無賴。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夏初言不知所措,倒是蘇卿卿趕忙跑來把他推離了事故發生地,然後拿了紙巾安撫藍小綿的情緒。

半個多小時的靜坐讓藍小綿恢複了平靜,她開始向外張望,想看看夏初言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可是小街上並沒有夏初言的影子,於是她隻好把視線轉回來,無所事事地看著蘇卿卿一筆一筆地往牆壁上塗抹著溫暖的淡黃色。

“你,要不要來試試上色?”蘇卿卿突然問藍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