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有個人在自己身前站定,蘇薇以為是羅柚回來了,“這麼快啊……”笑容在她抬頭看清來人的瞬間僵硬,然後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薇姐,好久不見。”
“衣衣……”蘇薇覺得自己費了好大勁才叫出這個名字,對麵女孩葵花般的笑臉讓她變得呼吸苦難,這個穿著淺粉無袖泡泡衫深藍色牛仔褲的女孩叫做程衣衣,是蔣輕舟的表妹。
相對於蘇薇的窘迫,程衣衣倒顯得親熱很多,她蹭過來纏住蘇薇的手臂,笑嘻嘻地說:“前一陣子姑姑還說起薇姐,大家都很想你呢。”
聽到程衣衣提起蔣輕舟的媽媽,蘇薇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她輕輕推開程衣衣,以自我保護的姿態抱住雙臂,“阿姨不恨我了麼……”
“姑姑為什麼要恨你?”程衣衣疑惑地皺著眉,突然又好像了悟了似的,忽地瞪大眼睛,“難道你……你還沒有從你自己製造的假象中清醒過來嗎?”
假象?什麼假象?蘇薇蹙起眉,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雖然聽不明白,但心裏卻隱隱感覺恐慌起來,似乎被逼到了一個空白區域的入口,可是自己卻躲避著不敢進入。
“其實我哥的死……”才說到這裏,程衣衣的手機突然暴動起來,她急忙接了電話“好了好了我馬上過去啦”,然後又匆匆對蘇薇說:“我哥的死跟你沒關係,你還是快點把那個故事忘掉吧。我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
蘇薇拉住她,“你在說什麼?什麼故事……”
“把你現在的手機號告訴我,我晚上打電話跟你說。”程衣衣語速很急,似乎是不想讓朋友再久等。
蘇薇給了她自己的手機號,然後看著她匆匆跑掉。
羅柚買了DQ冰激淩回來,把其中一杯遞給蘇薇,忍不住回頭去看剛才擦肩而過的女生,因為蘇薇的視線一直黏著在她身上還沒收回,“她是誰?”
蘇薇搖搖頭,她已經不想再在羅柚麵前提到蔣輕舟,如果讓喜歡自己的人知道自己忘不了另外的男生,大概他會很傷心吧。
“該到我們了,我想吃金槍魚沙拉。”蘇薇拉著他,朝著餐廳門口走去。
羅柚聽懂了她的“拒絕談論”的意思,很體貼地順著她轉換了話題,什麼都不再問。
蘇薇去了天慈墓園,這是她第一次去看望蔣輕舟。
蹲下去撿幹淨落在冰涼墓碑上的樹葉,蘇薇低著頭不敢去看墓碑上的名字。
——輕舟,衣衣說你並不是為了我跑出醫院才發病的。
——輕舟,衣衣說那天下午你是在病房裏突然發病的。
——輕舟,衣衣說你的死與我無關,是我太自責那天下午沒有陪在你身邊,才幻想出了那樣一個故事……
程衣衣告訴蘇薇,那天她沒有跟蔣輕舟吵架,蔣輕舟也並沒有去給她送傘,也不是因為誤以為她出了車禍跑起來才發病的。那天下午是她本來約好來接蔣輕舟出院,卻因為和同學在遊戲廳玩鬧忘記了時間,等到想起來趕到醫院的時候,發現病床已經空了,她本以為是他等不及自己所以先走了,沒想到下樓路過搶救室的時候看見蔣輕舟的家人正守在那裏。
程衣衣說蔣輕舟是突然發病的,當時護士立刻送他進了搶救室,卻醫治無效。
程衣衣還說,聽聞蔣輕舟死訊之後,蘇薇哭得昏了過去,等她醒來以後就誕生了那個故事。蘇爸爸帶蘇薇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這是精神受創後產生的記憶幻覺,她懊悔那個時候沒能陪在他身邊,她不想斷掉和他的聯係,所以把他的死強行與自己關聯上,形成了記憶幻覺。
蘇薇像是聽到了一個邏輯縝密的故事,這個故事和自己的記憶完全不一樣,她從沒對自己的記憶產生過懷疑,可是又找不到程衣衣故事中的破綻。所以她想,幹脆去問問輕舟吧。
蘇薇鼓起腮幫吹去蔣輕舟墓碑上的塵土,然後摸著墓碑的棱角喃喃自語,“明明你在這裏,卻不跟我說話,是不是又生氣了?”
“我真的一直都很想你,並不是隻在寂寞時候才會想起你哦。好吧我承認……在我寂寞的時候會更想你一些,而我一直很寂寞。”
“輕舟,我遇到一個男生……”
蘇薇靠著蔣輕舟的墓碑,慢慢給他講述羅柚的事情。雖然不能得到回應,但她相信他能聽到自己說的話,他一定會很認真在聽,他一定會微笑著聽完她的嘮叨——隻有這樣,才是她的蔣輕舟。
相忘不如懷念,如果不是羅柚領著她突破了她生人勿近的心理牢籠,如果不是他重新教會了她開心歡樂和愛,大概她永遠也鼓不起勇氣直麵自己對蔣輕舟的懷念。
短信音響起,蘇薇滑開手機蓋,是羅柚發來的短信——下午一起去K歌?
飛快地回了短信,蘇薇站起來和蔣輕舟告別。
——輕舟你看,現在我已經不寂寞了。
至於哪個版本的故事才是真實,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再活在記憶裏,重要的是——
她重新學會了去愛。
倘若孤木已成舟
{扮兔子吃老虎}
身為一個學生,如果想在年級揚名很容易,但若想全校揚名卻不易,一般非俊俏美型或大奸大惡所不能及。而青木高中的這頂端一人卻囊括了兩大特性,集俊美奸惡於一身。
張揚,人如其名,言行極為高調張狂,心情煩躁時眉毛一挑口頭禪橫甩出來“你給我道歉!”,心情愉快時口頭禪也連帶著溫潤起來“你給我道歉。”
連帶著跟他一起揚名的,還有個不起眼的少年——陸沉舟。
青木高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張揚最討厭陸沉舟。這個叫做陸沉舟的少年骨骼清瘦,長長地劉海蓋過眼睛,雙手插兜走路低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但是這個看起來毫無過人之處的少年,卻是青木高中裏唯一一個敢惹得張揚暴躁跳腳的人。
比如他會在冬天用冷水洗過手,然後徑自走到張揚麵前,直接伸手貼到他敞開的領口處,然後在後者忍不住倒吸冷氣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問“涼嗎?”
張揚後退半步避開他的手,狠狠瞪他。
這時候陸沉舟就會慢條斯理地說:“既然冷,就把扣子係好,別敞胸露懷地耍帥。”
說完他就不慌不忙地走開,任由張揚在他身後把牙咬得咯咯響。
再比如他曾把一瓶墨汁“不小心”全潑到張揚身上,然後在他震驚的眼神下無比淡定地用遺憾的口吻說:“唉……真可惜啊,那麼辛苦手繪上去的圖騰被墨水蓋住了。所以明天你隻能換件幹淨的新校服了,真不好意思。”
就像這樣,陸沉舟一直在以這種非正常手段糾正張揚的違紀行為,一次又一次挑戰著張揚的忍耐極限,也一次又一次地豐富著圍觀群眾的課餘談資。
青木高中所有人都在猜測著陸沉舟何時會慘死在張揚掌下。可是讓人奇怪的是,盡管陸沉舟屢次惹得他炸毛,張揚握緊的拳頭卻一次也沒砸進他的腹部。
於是那隻低眉順眼的小兔子每次拔了獅子的鬃毛後,都搖搖耳朵輕輕鬆鬆地轉身走掉了。
{行走江湖第一要訣}
據張揚說,他縱容陸沉舟是因為給學生會麵子,畢竟陸沉舟是學生會的走狗。可是青木高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樣的說辭不過是無人揭穿的謊言罷了——無數人親眼見證過張揚冷嘲熱諷明槍暗棒棍地把學生會會長罵到哭。
既然張揚已經決定用謊言迷惑大眾,那麼自然是不可能從他口中得知真相了;至於另外一個當事人陸沉舟……誰也沒指望這麼低調的人能爆出真相,所以壓根沒人去問。
那麼張揚如此這般一再忍讓陸沉舟的原因是什麼呢?其實真相並不像私下謠言那般桃色,真相總是很單純很正直的:
張揚一直在學習空手道並且小有成就,不過最高段數的考試他卻怎樣也通不過,所以隻得翻來覆去地準備那場考試。由於在高級班待得久了,再加上實力也確實強,所以他儼然已經擔當起了半個教員的職責,總是順手指點下那些新來的小菜鳥。
所以當有人直接插入高級班打算參加翌年的最高段數考試時,張揚自然有那個能力和號召力好好籌備準備給插班新人一個下馬威。本來想好既然可以直接插入高級班,那麼就不必手下留情,但張揚看到那個插班少年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那家夥手腕那麼細看上去一捏就斷了,這讓他怎麼好意思使出全力?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年居然輕而易舉地打敗了所有人——也包括張揚在內。那是張揚為數不多的躺在地上仰視他人的機會,他看清了少年那雙被碎長劉海遮住的眼睛,黑亮黑亮得像是收納了整個星光的夜空。
同時他也看懂了少年眼中的自信和鬥誌,那才是澆不滅的最璀璨的光芒。張揚暗自歎了聲人不可貌相,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羸弱的少年居然有著這樣好的身手,和這樣難得一見的清澈又堅韌的眼神。
這是張揚第一次見到陸沉舟。
後來有一次他在學校走廊裏被學生會走狗攔下,對方低著頭念出紙條上的幾大罪狀,並聲明這是學生會會長下的最後通牒讓他即日改正。張揚心裏明白眼前這個低眉順眼的新生不過是會長派來的不明狀況的炮灰,所以隻想稍微發難嚇唬嚇唬他,沒想到才要開口,對方卻抬起了頭……
碎長的額發中露出那雙漆黑的眼眸,少年眼中揚起促狹的淺笑。張揚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愣在了當場——眼前這個人居然是那個他打不過的瘦弱少年陸沉舟!
張揚遲疑了幾秒鍾,劈手奪過陸沉舟手中的罪狀詞,什麼都沒說就轉身走了。僅是這幾個動作,已經足以說明他第一次當眾妥協了。
反正打不過,又何苦當眾丟臉?識時務者為俊傑,此乃行走江湖第一要訣。隻不過當時張揚沒有料到,陸沉舟那個家夥會蹬鼻子上臉一次又一次地以搜掠城池之勢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所以說張揚縱容陸沉舟的真相很簡單,隻是因為他打不過他。
{不是冤家不聚頭}
所謂冤家路窄,這路窄到即使是在遠離城區的花水灣溫泉都能狹路相逢。
張揚是利用新年假期和家人來溫泉度假的,在泳池裏遊了幾個來回後,他準備去室外溫泉和家人彙合,路上被一個奔跑的小孩撞到了,他眼疾手快動作敏捷地拉住了小孩避免他摔倒,自己卻把攥在手裏的泳帽丟了出去。
泳帽掉進了修建有水上滑梯的淺水池,張揚不得已隻好跳下去撿泳帽。他才剛剛撿起泳帽,就聽見旁邊有人大喊“小心!”,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卻見剛剛撞到自己的小孩站在泳池邊慌張地指著他身後,就在張揚轉身看向自己身後的那瞬間,從滑梯上衝下來的物體直直地朝他撞了過來……
來不及震驚於這場飛來橫禍,張揚連同那個人一起被砸進了水裏,他很快爬起來,捂著胸口麵色鐵青——剛才那人借助俯衝的速度一腳踹在他胸口,踹得他幾乎內傷吐血!
這已經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了,張揚氣勢洶洶地準備教訓那個冒失鬼,卻發現那個正扶著池壁彎腰猛咳的冒失鬼身態體型有點眼熟……
“陸沉舟!”
這三個字幾乎讓張揚咬碎了牙齒,他捏緊拳頭憤憤地看著那個單薄的少年,心裏篤定這個陰魂不散的家夥肯定是自己命中的煞星!
陸沉舟濕漉漉的頭發往下滴著水,他的眼眶鼻頭全是紅的,明顯是剛才落水的瞬間被狠狠地嗆到了。
見他嗆得厲害,張揚皺皺眉,走過去拍他的背,“喂,你沒事吧。”
可是陸沉舟根本沒理他,仍舊捂著嘴使勁咳嗽,咳到張揚幾乎覺得他會把自己的肺咳出來。折騰了好半天,陸沉舟才緩過來,這時候他像才看見張揚似的,聲音嘶啞地打招呼:“呦,怎麼你也在這裏。”
“別以為裝得好像剛看見我就能抹殺你試圖謀殺我的事實!”此時張揚恨不得把他按進水裏淹死。
“我撞得人是你?”陸沉舟眨眨眼,隨即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幸好是撞了你……”
張揚極怒反笑,“如果撞了別人沒撞到我那真是太遺憾了是不是!”
陸沉舟愣了片刻,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啊?如果撞了別人就麻煩了,你身體素質好,撞一下不要緊的。”說著他捶了下張揚的前胸肌肉以示自己所言非虛,卻沒想到這次竟然換成張揚彎腰咳嗽了……
真的是……內傷了!
不過張揚立刻報複回去了,他爬出淺水池,招招手讓陸沉舟也跟出來。陸沉舟正擔心他的傷勢,很容易就上鉤被他引到了深水池邊,然後張揚伸手一推,毫不手軟地把他推進了深水池。
哼!不會遊泳的旱鴨子,淹不死你也嗆死你!
{少年啊!熱血吧!}
實戰對戰練習過後,張揚坐在地板上靠著牆休息。即使閉著眼睛也能知道眼前的光線被遮住了,他睜開眼,看見陸沉舟站在自己正前方。
“你今天變弱了。”少年皺著眉,擺出很困惑的樣子,似乎在奇怪一個人的實力怎麼會忽然退步那麼多。
張揚冷哼一聲,右手覆上胸口,淡淡說了句:“內傷。”
陸沉舟嘀咕了幾句,然後走到張揚旁邊挨著他坐下,也學著他的樣子仰頭靠在牆上閉上眼睛。
就這樣靜默了很久,久到張揚都快要睡著的時候,才聽見身邊的人低聲說了句“就算我早知道你傷沒好,也不會放水的。”
“嗯,我知道。”張揚連眼睛都沒睜,早知道那家夥就是這樣的性格。
“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任何借口。總是找借口替自己開脫的話,永遠也不會變強。”
陸沉舟那極度認真的聲音讓張揚倏地睜大眼睛,他看見陸沉舟已經坐了起來,眼神清亮又堅定,如果這是少年熱血漫畫那他背後必定會布滿萬丈霞光。
“要變強?你少年漫看多了吧。”張揚忍不住調侃他,他覺得陸沉舟此刻的眼神跟三大熱血漫畫男主角很神似,“變強之後呢?你是想成為海賊王還是第一劍客還是下代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