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盛夏。
冥城,蘭陵,天音樓。
一股清冽的冷香掠過,挽紗的舞娘自台上紫色硬紗織就鼓麵的細高長鼓上輕盈躍下,眉眼嫵媚的向台下恩客環望一周,嫋嫋婷婷步入台後。
台下一片沸騰。
荷姨麵上堆著笑,好不容易才安撫了下麵躁動不安的風流浪子,回身去內間尋了自家花魁,果見她麵色難看的倚著二樓欄杆,眺望遠處的眸中滿是擔憂。
“怎麼了?鈴兒。”
剛剛舞畢的花魁聞言轉過頭來,對她低低歎息:“荷姨……我看到不該看的人了。”
“嗯?”
花魁歎息,回過身,以手肘支著欄杆望向樓外,淺淺道:“剛剛樓下的恩客中,有一個,並非凡人。”頓了頓,她皺眉:“那人……很難纏。我卻不得不見。”
荷姨正要說些什麼,忽聞樓裏的小丫鬟來報:“鈴兒姑娘,有位頗為俊逸的公子說是您的故人,現在要見您,您看——”
花魁麵色微微一暗。
荷姨雖是天音樓的老鴇,卻似是很是忌憚自家的花魁,見她不言,便不敢出聲。
良久,才聽花魁低低道:“罷了,引他去雅間。”
一刻後,雅間。
裏麵的溫潤公子,早已等得有幾分不耐。
終於聽見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聲,隨後是女子嬌柔無力的誘人聲音:“奴家見過公子。”抬眸間秋波暗送,別有一番韻味兒。
裏麵的人卻不為所動,隻是淡淡道:“若怡,我還是習慣,你叫我一聲穆哥哥。”
花魁,也就是若怡,起身,斂了一身妖媚氣息,淡淡的望著他,語氣冷然:“你以為,時至今日,我還能如往日般待你與北冥星君麼?”
“你以前,和北冥在一起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穆淩雲微微皺眉,望著若怡的眼神有幾分兄妹間的憐惜。
若怡冷笑:“你覺得我很放蕩是不是?”
穆淩雲微笑:“我相信,五長老的女兒,是不會真的讓自己淪為風塵女子的。”
若怡麵上微微一僵。
“我還記得你幹淨簡單的樣子,雖然過得苦,但是笑起來很明媚。”
若怡麵上的冰霜便化開了幾分,輕移蓮步到了穆淩雲身側,替他斟茶:“難得……穆哥哥還掛念我以往的樣子。”
“你把墨鳶趕回來後,北冥一直很擔心你,但終究礙著你那時惱他,便沒敢露麵。”
若怡抬眸瞥他一眼,隱隱想起當年自己一氣之下離開北冥極寒宮的日子。
那時人界已是隆冬季節,她一身單薄衣裳,驟然離了天界,登時便被朔風灌了個透心涼。
但她沒有回頭,因為她能預感得到,北冥霄是不會追出來的。
——其實,他若是追出來了該有多好。那她便可以責他幾句,逼他告訴她,她錯了,她想錯了,他不是那樣的人,他當年對她的好,真的隻因往日情分,並非事後內疚。
但他畢竟沒追出來。
她不能去找扶搖,扶搖才經了喪母之痛,在盤絲弦宮過的並不如表麵風光,她是他的姐姐,她不能讓他此時此刻為她擔憂。
於是她去了月羽畫莊。
就如她當年落魄無助的時候,是白月寒收留了她,如今她成了被北冥霄拋棄的野狐狸,收留她的,依舊是白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