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兒並無住處,再加上跟著賣藝人那些日子除了學了些花拳繡腿,燒得一手好菜,別的什麼也不會,無從謀生,便在白月寒的建議下在月羽畫莊暫住。
月羽畫莊莊主常年遊曆三界,故而整個月羽畫莊都是少莊主白月寒說了算,他要往裏麵帶個小姑娘,自然沒有人攔得住。
說來也奇,那家夥那般不正經,竟將偌大的畫莊打理得井井有條,無比繁榮。
鈴兒本是暫住在月羽畫莊,但因著白月寒今日教她認字、明日教她作畫、後日教她吟詩作對、再一日又要帶她去廚房給廚娘搗亂,不知不覺間便過去了一年多。
月羽畫莊有三界最全的藏書,整個畫莊除了擺放日常瑣碎之物的地方全部擺滿了書,就算是茅房的牆壁上都刻有《論語》,桌椅上更是刻了《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之類的醫書。牆壁則是每隔七七四十九日便重新粉刷一次,每次粉刷都會寫上三界近日發生的大事。
在月羽畫莊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鈴兒幾乎把她這十多年錯過的該讀的書都補了回來。隻是,即便是月羽畫莊這種號稱擁有全天下最全的消息網的地方,她能收集到的關於北冥星君的消息也僅限於他掌管北冥天機陣、與荼蘼仙子花菱陌是一對仙侶這兩條。反倒是他身邊的那兩位仙侍,讓她搜羅出不少奇聞,甚至還挖出了諸如溫柔如水的紫鴆仙侍曾和夜家義子有過苦戀、冷若冰霜的寒鸞仙侍曾與天界之西的夜家長子私定終身這類鮮為人知的‘趣聞’。
白月寒生性幽默詼諧,心思細膩,有他在身邊,鈴兒很快便忘了之前的種種不幸,夜間睡的亦是香甜了不少,很少再做與天界相關的夢。
可惜,鈴兒似乎生來便要曆盡世間苦難,平靜安穩的日子根本就不屬於她。
那日傍晚,她正獨自一人坐在書案前繪著丹青,那串沉寂已久的九玄斂音鈴竟是再度鈴音大作,且被不知何處飄來的墨色與赤紅相互糾纏著的煙霧死死纏住。
鈴兒慌忙施法驅趕那煙霧,誰料那煙霧似是絲毫不受她的影響,又停留了幾分鍾,才兀自消失。
那日起,每隔幾日,鈴音便會大作,煙霧亦是會隨之出現。有時是傍晚、有時是清晨、有時是深夜。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鈴兒博覽群書,自是不像原來那般懵懂無知。她心知這墨色與赤紅相互糾纏的煙霧來自魔界,卻完全無法應對。那煙霧似有靈性一般,隻在她獨自一人時才會出現。
鈴兒被攪得心神不寧,再度頻繁的夢見有關天界的一切。
那恍若天人的銀袍男子、那固執堅韌的年少狐女……一次次在夢中驚醒後,鈴兒終於明白,她不能再躲在這世外桃源般的月羽畫莊中逃避一切,她必須回到滾滾紅塵之中,去承受她應該承受的一切。
月羽畫莊藏數百萬,名畫無數,卻並無任何絲竹之物。鈴兒便以外出拜師學習音律為由,要求離開月羽畫莊,重回蘭陵。
白月寒拗不過她,隻得隨她去。他本有意相隨,誰料族裏那群平日裏隻知道睡覺逗鳥拚殺圍棋的姓白的老頭卻忽然蹦出來說什麼“月寒啊你都這麼大了不弄個夫人過來給我們白家傳宗接代你雲遊的爸媽怎麼能雲遊的放心啊”之類的很多理由,硬是把他給弄得脫不得身,隻得留在畫莊裏先解決一下終身大事。
於是,在一個盛夏的傍晚,碧玉年華的鈴兒禦風而行,獨自離開了月羽畫莊,離開了她這一生中最後的安逸與幸福的生活。
此時的鈴兒,雖說算不上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德才兼備這四個字還是擔得起的。更何況如今她有法術在身,雖說隻是皮毛,但對尋常人家和幽魂野鬼來說已足夠用了。
次日清晨,鈴兒第三次來到帝都蘭陵。
九玄斂音鈴,一夜未響。
她並沒有急著尋找留宿的地方,而是先去各處賣藝的場所逛了一圈。
雖說和白月寒學了作畫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賣藝人和他的女兒畫了小像,廣發月羽畫莊的各處分莊,但是一直都未能找到他們。
賣藝的場所並無鈴兒想找的人,鈴兒便去納蘭府外饒了一圈。
自十四歲那年從納蘭夫人那裏離開,如今已是兩年。也不知納蘭家發生了什麼,原本巍峨的府邸竟顯得有幾分破落。
好在破落隻是相對的,和普通人家相比,這府邸依舊華麗且巍峨。
忽見角門打開,幾個家丁抬出一頂小轎。鈴兒心知裏麵坐的不是納蘭夫人便是納蘭小姐,並不上前,隻是遠遠的看著,心中默默為她們祈禱。
九玄斂音鈴依舊死寂。
中午時分,鈴兒轉身去了蘭陵最有名的花樓--天音樓。
蘭陵官宦子弟常去的花樓常以“院”“館”等字為主,天音樓原本隻是不入流的小青樓,用不得“院”“館”之類的字樣,後來那老鴇換成荷姨,天音樓才一步步做大,在這一行獨占鼇頭。
聽聞這般煙花之地彙集著各色人流,想打探消息,在這種地方最為容易。且她本身也想學些音律絲竹之術,在這裏不僅能打探消息,還能學習音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