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明,吳詡道行不深,不敢久留人間,可昨夜一通逃竄早已不知歸路,就連來時蹤跡也遍尋不著。花允見吳詡神情狼狽,此刻若是回吳家,免不得又是要被家中長輩盤問,禍又是他闖出來的,恐怕難辭其咎。便對吳詡說道:“我看天色大亮,你又受了傷行不的路,咱不如就近找個地方歇息,等你身體好點了再回去,也省得家中長輩擔心。”吳詡想到若是這幅狼狽的樣子回去,吳家三叔還不知道要怎麼責罰他倆,心中升起一股涼意,便點頭應允。兩人緩步向山下走去。
山中多是飛禽猛獸鬼狐精怪,他倆不過是未成氣候的小妖,若真遇上強敵恐怕不能力敵,隻得下到山下的村落中,尋一個落腳的地方。一來鬼狐精怪懼殫人氣,不願靠近人家居住的村落,二來,這樣的地方多半有好酒好肉能填飽肚子。兩人化作人形,步履蹣跚地走下山來。方下得山來便見一小廟,荒草叢生,廟舍破敗,腥氣熏天,人氣寂寂。花允駐足,道:“哥哥慢行。”吳詡早已放慢了腳步,聽花允這一說,後退兩步,遠遠望著那座小廟,竟是魚骨造就,可這裏距大河大川甚遠更遑論大海,哪裏來的魚骨?便在此時日頭高照,兩人不甚乏力,除這座小廟再也看不到其他遮擋,吳詡與花允相視一眼,硬著頭皮,快步上來,破門而入。見一男子麵色漆黑頭懸梁上,目眥盡裂,其足離地,其狀早已懸於此多日,然不能死。
吳詡拔劍,怒叱道:“此地善民,何敢相擾?”忽聞一婦人嬌笑道:“該死,該死,該死。”吳詡道:“自古以來,人鬼殊途,婦人莫要執迷不悟!”婦人尖聲慘叫,道:“妖孽,妖孽,妖孽!”吳詡怒道:“婦人速速離去,我便饒你不死!”婦人依舊癡癡笑笑。吳詡揮劍被花允攔下,花允道:“此事蹊蹺。”花允轉而向那婦人說道:“婦人可有心願未了?你已勾了他的魂魄,緣何不速去投胎,還在人間逗留。”那婦人忽的轉頭看向花允,道:“這小哥倒是俊俏,你可知此人犯了何罪?”花允道:“在下不知。”婦人從男子頸項中飄然而出,對花允施了一禮,道:“前日我家娘子歸寧,此人不知回避還出言輕薄,我家娘子心中怒氣難消,故而叫妾身來懲治他一番。”花允道:“然而他罪不至死,所以你便讓他懸於梁上,叫他不生不死,不三不四,真是妙哉妙哉。”婦人笑道:“即遇兩位公子,妾身自知不敵,這就離去。”說罷,婦人便沉入地下,再不見蹤影。吳詡將男子放下來,正要施救,花允忽然攔住吳詡,道:“我自有妙方。”
花允見吳詡吐得昏天暗地,笑道:“如何?”吳詡道:“早知你的妙方如此,我決計不肯同意。”花允道:“詡哥哥不知,這與鬼界打交道便是如此,若要救他還隻需此法。”吳詡道:“我活了千百年也未知將人倒栽蔥扔進米田供裏還叫妙方的。”花允笑而不言,吳詡自憋了一肚子火氣,見那男子如曬幹的老鼠一般攤在地上又是一陣嘔吐。花允不禁打趣道:“世事醃臢,更有甚於此者。你們那位萬佛也曾說過,這是一個醃臢的世界,醃臢即萬象,靜心守誌,垢去明存,見萬象如無相,方得圓滿。詡哥哥的修為還差得遠呢?”吳詡道:“胡言亂語,未曾聽說。”花允更是笑得不可自已,道:“小九口中不是胡言又是什麼?”
兩人言笑間,見那男子忽然囈語道:“苦煞我也。”吳詡見他轉醒,又喂了他一粒去汙辟邪丸,繼而問道:“兄台哪裏人,為何在此啊?”那男子獐頭鼠目,幹瘦如柴,待服下吳詡那粒丹藥頓時神清氣爽,睜開眼來,雙目掃過二人,一骨碌爬將起來,拱手道:“多謝二位公子搭救,小人實在無以為報,若二位不棄前麵有一酒館,還請二位公子移駕。”花允揮手道:“此處有酒有菜,去什麼勞什子酒館。”那人疑惑地看著二人,隻見花允點水成酒就連破敗的土廟也是寶帳婆娑,銀燭燁燁,金爐瑞靄,嫋嫋紫霞。見此情景,男子頓時五體伏地,呼天搶地,喊道:“二位神仙喲。”吳詡笑道:“兄台請起,我二人可不敢以神仙自居,莫要汙蔑了仙家的名聲。”吳詡將男子扶起,花允早已入座。
三人圍爐坐定,吳詡問道:“兄台緣何落得如此地步?”那男子恭恭敬敬,戰戰兢兢,又是一拱手,哭喪著臉,道:“此地屬文登府。我原本是一介草民,姓柳,家中排行第二,鄉中人都稱呼小人柳仲,又因為好義氣,招呼了幫兄弟,鄉中人便送了個大號,叫柳大令。小人自幼家貧,上有七十歲老爹下有兩個沒成人的弟弟。前幾日村中富戶周家的小兒子去山上打獵,誤傷了小人家的牛,我兄弟去周家討個說法,不料周家卻將我兄弟打成重傷。老父氣不過告到府衙,誰知官府又反誣老父偷竊了周家財務,將老父扣押在獄,還限令小人三日內繳納錢糧前去贖人。小人自聽聞老父要去告官,便知不妙,官官相護我等草民有苟活之地便是恩德,哪有申冤之處。小人勸止不住,家人卻還在旁慫恿,現如今老父身在囹圄,我卻無所為計。隻得去找我那班兄弟討個主意,我那兄弟中有個叫午醜的是個獵戶,好義性暴,聽小人說清原委,氣憤難當,拍案而起,道:“強梁世界,毫無皂白,官與強寇無異,強寇尚且不傷百姓,現如今這世道視萬物為芻狗,天若不變色便是蒼天無眼!哥哥莫要焦急,我這就去府衙把老太公救出來。”我便言道:“兄弟好意,也明白強梁世界,皂白不分,如此衝撞怕還要賠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