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殘忍的複仇與堅忍的等待(2 / 3)

①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93.②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94.③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95.凱瑟琳這樣描述她同希思克利夫的愛:“我這麼愛他,並不是因為他長得英俊,而是因為他比我自己更像我自己。不管我們的靈魂是什麼做的,他的和我的是完全一樣的”。①凱瑟琳的這種愛並沒有因為自己身份的高貴和對方身份的差距而改變,也沒有因為嫁給埃德加生兒育女而改變,甚至到死後都變成魂魄來所求居所。很多人指責她的物質至上和愛慕虛榮,而在我看來,她的選擇本身也是一種愛。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要是希思克利夫跟我結了婚,那我們還不是要去討飯了嗎?而要是我嫁給林敦,我就可以幫助希思克利夫站起來,安排他擺脫我哥哥的逼迫和欺壓。”②向往自由、性格倔強剛強的凱瑟琳,渴望讓希思克利夫也獲得他該享有的自由,因此而選擇“背叛”。這樣的選擇並不代表放棄,因為這兩個人之間的愛並沒有一絲一毫放棄的可能。從凱瑟琳這邊看,她說“對林敦的愛,就像林中的樹葉。當冬天使樹木發生變化時,時光也會使葉子發生變化。而我對希思克利夫的愛,恰似腳下恒久不變的岩石,它雖然給你的歡樂看起來很少,可是必不可少。”③凱瑟琳並沒有因為追求短暫的快樂或是物質而放棄愛希思克利夫,也不能單純理解為她是因為愛慕虛榮才選擇了埃德加。因為她的心思是篤定的。

從希思克利夫這邊看,他的愛因為複仇而愈發狂熱,也因為狂熱而喪失理智。他因此而自暴自棄。在得知凱瑟琳嫁給埃德加之後,他說:

“兩個詞就可以概括我的未來了:死亡和地獄。失去了她,活著也在地獄①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72.②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374③艾米利·勃朗特,著.宋兆霖,譯.勃朗特兩姐妹全集(第2卷):呼嘯山莊.河北教育出版社:378③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69.裏。”①因為愛,他產生了邪惡的報複念頭,並很快付諸實踐。他通過賭博奪走了亨德雷的家產,又讓亨德雷的兒子哈裏頓成為奴仆,娶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貝拉進行迫害,還讓埃德加的女兒小凱瑟琳嫁給自己即將死去的兒子小林敦。最終將埃德加的財產據為己有。這樣的複仇並沒有給希思克利夫帶來多少成就感,相反卻讓他“耗盡一生”,“在期望它的實現中被吞沒了”。②他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來自於臨死前耗盡心神而帶來的幻覺,以為他可以和凱瑟琳在一起了。他在失蹤了一晚後興高采烈地回來,興奮地說自己“看到我的天堂了”。③在我們為這樣執著、絕望而淒慘的愛情而唏噓時,反觀《霍亂時期的愛情》中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愛情,則顯得更加溫柔和綿長,卻也浸潤著類似的情緒,即因為對方的喜樂悲憂而牽動神經,因為苦於思念而自我折磨,因為得不到而產生報複心理。在這些方麵,兩部小說在處理愛情細節方麵的手法是相通的。

和希思克利夫的出現類似,弗洛倫蒂諾·阿裏薩也是以相對孱弱、無助的形象出現的。年輕的弗洛倫蒂諾在花園裏戰戰兢兢地等候自己心目中默默仰望的女神的出現,製造各種機會和她見麵卻不敢開口表達。這個“孤獨的狩獵者的秘密生涯”在愈發強烈的感情中爆發。在經受了相思之苦,甚至“迫切地希望自己死掉”而卻依舊甘願“享受煎熬”④之後,終於付諸行動。他的行動浪漫而富於憧憬的意味,比如雇一個小男孩幫忙①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75.②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93.打撈18世紀的西班牙沉船,得到船上的財寶從而能讓費爾明娜過上好日子的天真幻想;比如作為唱詩班的樂師參加葬禮,讓費爾明娜感覺到“其他樂器都是在為眾人演奏,隻有小提琴是為她一個人拉的”①;比如連日不吃不喝不睡拚命給費爾明娜寫信;比如夜晚站在窗外為費爾明娜演奏小提琴小夜曲,甚至因此而險些被捕;他在信件中夾上山茶花和頭發向費爾明娜求婚;甚至在洛倫索·達薩威脅他讓他遠離費爾明娜的時候義正言辭:“如果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我無法給您任何回答。否則,那就是背叛。”②弗洛倫蒂諾·阿裏薩始終抱著對費爾明娜的忠誠,甚至為她而保留自己的童貞。他的詩人一般的氣質為他所做的這些事情下了一個恰當的注腳。他自稱自己除了愛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要。唯一的遺憾也是沒能為愛而死。

而在費爾明娜看來,旅行前對弗洛倫蒂諾的愛更多是出於對他造成的神秘感的好奇心,雖然最終逐漸轉變為渴望和期待,也沒能逃脫因為旅行艱難和時間空缺帶給她反省自我的機會之後的放棄。這一點同《呼嘯山莊》中希思克利夫和凱瑟琳的隔閡有著驚人的相似。後兩個人在一個雨夜誤闖畫眉山莊被捉,凱瑟琳作為“小姐”留在山莊養傷,而希思克利夫則被逐出山莊。兩個人開始出現隔閡,因為五周之後,當凱瑟琳返回呼嘯山莊時,已經是一位“嬌豔優雅的閨秀”,並因此而受到畫眉山莊的林敦少爺的追求。希思克利夫原本就自卑的性格因為這樣的轉變而蒙上了一層陰影。

相似地,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費爾明娜在父親的逼迫下開始了①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99.②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111.③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117.④加西亞·馬爾克斯,著.楊玲,譯.霍亂時期的愛情.南海出版公司,2012,9:162、163.一場驚心動魄、記憶深刻的旅行。在這場旅行中,雖然沒有和弗洛倫蒂諾斷絕來往,但是由於身邊風景和風土人情的變換、姐姐伊爾德布蘭達·桑切斯的陪伴和照顧,她“重新認識了自己,第一次感覺到成為自己的主人,感覺到被陪伴和被保護,胸中充滿自由的氣息,這讓她恢複了寧靜,又有了活下去的願望”。①回家之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既受父親寵愛又受他嚴加管束的獨生女了,而變成了這個滿是塵土和蛛網的王國的真正的女主人”。②這樣的轉變對於費爾明娜而言是可貴的,在於她終於逃脫了家庭和壓抑的環境給他的桎梏和枷鎖,讓她能夠操縱自己的命運,不再逆來順受。然而也正是這樣的轉變,讓她認清了自己對弗洛倫蒂諾的感情並沒有之前所想的那樣熾烈和投入。相反,當她再次見到他時,她發覺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幻覺。③或許是弗洛倫蒂諾的性格太容易給人造成仿佛在書中戀愛一般的假象,或許是他的方式從世俗的角度看太含蓄太沒有進展,或許是他們之間機緣尚淺,總之兩人因此而沒有再見。愛情卻並未因此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