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3 / 3)

聖人治天下,治其生也。生可治,死不可治;故生可言,死不可言也。縗麻饗祀,事死也,非明死也。聖人若治死,必告人以死之道。則必使露電其身,糞土富貴,優偶冠裳;則必至於政刑無用,賞罰無施;則必至於君為虛位,世無所主。夫天下之智者一二,愚者千萬;為善者少,為惡者多,而生死之理,又不可以眾著。君既為虛位,世既無所主,智不勝愚,善不勝惡。惡者起而為亂,如鳥搏獸噬,莫為之救。卽有一二能修者,亦無以立於天地之間,生人之道絕矣。是故聖人以可言者治天下,以不可言者俟人之自悟。於是智愚善惡,皆可從治。然則孔孟不言,非以是故而奚故哉!甄也生為東方聖人之徒,死從西方聖人之後矣。

潛存

聖人之道將行,其必天達之,人薦之,而後得聞於時,以行其道。是故伊尹以人聞,傅說以夢聞,太公以卜聞。厥後聖人道衰,天命不佑,治道不興,以孔子孟子之聖,夢不以告,卜不以告,人不以告,而終於困窮,況其次焉者乎,況其下焉者乎!甄下士也,貌樸而言訥,人皆易之,以為窒焉而不知天下之務者也,學非今學,言非今言,人皆略之而不與之言,而亦不得有言也。天薄吾貌而違吾才,雖欲賈所長,豈可得哉!吾少不知學,四十而後誌於學,竊聞聖人之道,而略知聖人治天下之法,勤於誦讀,篤於籌策,雞鳴而興,夜分而寢,以度才權世,可以一試矣。如或知我,懷此以往焉可也。

聲弘(其婿王聲弘)嚐問於我曰:先生可以為相乎?曰:不能也。吾褊而不能忍,隘而不能容,明而遲於決,不足以任之矣。然則先生何所長?曰:吾不能身任而能進言。使我立於明主之側,從容谘詢,舍其短而用其長,以授之能者而善行之,可以任官,可以足民,可以弭亂,不出十年天下,大治矣。曰:自漢及明,良臣眾矣,先生可方於古之何人?曰:皆非吾之所及為也。自堯舜以下,其言渾矣。孔子乃明言之,孟子又益顯之。自聞孟子之言,而後知聖人之治天下,其事庸,其用近,如布帛之必可暖,穀肉之必可飽,婦人孺子皆可聽其言而知之,一曲之士皆可遵其言而用之。甄雖不敏,願學孟子焉。四十以來,其誌強,其氣鋭,雖知無用於世,而猶不絕於顧望。及其困於遠遊,厄於人事,凶歲食糠粞,奴仆離散,誌氣銷亡,乃喟然而歎曰:莫我知也夫。不憂世之不我知,而傷天下之民不遂其生,鬱結於中,不可以已。發而為言,有見則言,有聞則言,曆三十年,累而存之,分為上下篇,言學者係於上篇,凡五十篇。言治者係於下篇,凡四十七篇。號曰潛書。上觀天道,下察人事,遠正古跡,近度今宜,根於心而致之,行如在其位而謀其政,非虛言也。

聲弘曰:先生之言,不身見之。傳諸其人,可以為王者師矣。曰:吾何敢當子之稱,吾言之附於聖人之言,譬細流之赴江海,小大雖殊,其為水則一也。書紀帝王之政,易明吉凶之理,詩知人情得政宜,禮鑒三代之經緯,春秋辨邪正以合於先王之禮。孔氏孟氏之門人述其師言,明白簡易。六籍混成,得之以辨。古聖之言不顯,得之以燭。聖人之學,莫明於斯矣。至聖至神莫能外,愚夫愚婦皆可行,豈有所不及者乎!是故譬吾之所言,如江海細流,固有然矣。不敢妄續聖人之言,又安敢自異於聖人之言哉。君子不為無用之言,吾之言,又譬諸一瓢之汲可以飲食,一車之力可以灌漑,竊有微用,不敢讓焉。

聲弘曰:先生所言,治化之大,性命之微,無所不備。苟非身至,何以知之?吾未識先生所造,其亦廓然於聖人之道者乎?曰:不然。吾之學,聖人之道也,猶未至京師而向往者也。身始出門,而望數千裏之遠,雖未及至,而道由裏數門入,備問而熟聞之,如旣見之者。然苟非知之,其何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