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拉開身子,讓他看到,腹部的衣衫確實破,但沒有血,應是沒傷到骨肉。
“奕哥哥——”
她突然抱住他的頭,將他的臉埋進了她懷裏,掩住了那雙紅透的狹眸。她知道,他的狼狽不能為任何人看到,他的驕傲現在很脆弱,很脆弱……不管她怎麼努力,他眼底的傷痛都未曾淡去。即使再愛一個人,若身為人的驕傲也失去,不管曾經再如何強大,也經不起一再的挫敗打擊。她比任何都明白,他想要保護好她的那顆心,從初識時,就是這樣的一顆心,才讓她真正動了心,滿懷無法回應的欠疚,每一夜都輾轉反轍。
華憲之看著地上相擁的兩人,冷哼一聲,回頭收拾殘局去了。
黃昏時,他們成功住進了客棧,也真的大吃了一頓。但滿桌子,就隻有鬼溪和兩小匪吃得喝呼不斷,劃酒拳,唱酒歌,好似中了頭等大獎。而輕輕隻是拿著大盤子,裝了滿滿一堆的好菜,急急上樓去了。
望著離去的那個背影,華憲之濃眉一皺,拿起整壇好酒狂飲。
在此前的夜裏……
鬼溪老人尋到他們,抓著他直上十丈高崖,凜風而立,蒼茫天地,盡攬腳底,對他挑明了身份,以及輕輕和薑霖奕的來曆。
“你是想一輩子做個東躲西藏的土匪,還是跟著名君開闖一番豐功偉業,光複你末伽一族。考慮好了,我再讓你下山。”
一夜,雲卷雲湧,寒風刺骨,偶爾閃現的寒星勾月,也浸在如水的長夜,無法教人看得清明。一如天下紛亂的紅塵孽障,一如記憶中染血的幕幕摧心。
“憲之,你要記住,我們是末伽族後裔,我們不姓華,而姓花。”
“憲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尋到我末伽族的皇女,助她滅尚朝,還我族姓,還末伽族的清白……和榮耀……”
鬼溪說,“神通舞通神,末伽女天下。你現在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從這山巔跳下去,免得丟你末伽族裔的臉,要麼就選擇他們兩人中的一個。”
那個蠢女?還有那個殘廢沒用的弱雞男人?!可惡啊!……
屋裏,燭火黯淡,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黴味,她急忙放下托盤,從包包裏翻出餘下的一截熏香,點燃。
在他床邊坐下,輕喚,“奕哥哥,你……睡著了嗎?你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她的心忐忑不安,等著,不確定……很擔心,時間過得越久,她越是害怕,燭光在他憔悴的麵容上打上黯影,他的眉頭緊蹙成兩座小山,她伸出手,想撫平他的糾結,卻又頓住,怕驚醒了他,怕她的好心更觸疼他的心傷,和驕傲。
良久,他仍是沒有動。
許是睡著了吧!
她起身,準備離開,心裏又盤算著接下來數日的事,之前聽到居然有富賈在施物,明日親自去瞧瞧。
“輕……”
他的聲音很低,幾不可聞,但在寧靜的房內,格外清晰,淡淡的沙啞,薄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去的冰棱。
她眼眶一片刺疼,吸吸鼻子,彎起唇,轉身將大盤的好康盛上。
“奕哥哥,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你……”
咕咕……
本來還有些遲疑,她這肚子一陣空鳴,倒掃除了先前的沉寂低氣壓,小臉迅速竄紅。
他支起身,笑道,“一起吃吧!”夾起一片雞肉,送到她嘴邊。
見他笑了,心亦是一鬆,張口吃下,也夾起一塊,送進他嘴裏。
燭色輕輕搖曳著,忽似變得明亮,映著他眸中的她的淺笑,亦映出她眸底的他的憂色,緩緩流轉著此刻的甜蜜,她努力說著笑話,想博君一笑,他努力附和著她的心意。於是,這一刻,又仿佛回到那個夏日,他們再一次開始偽裝心情,粉飾太平。
窗兒,被風吹開了一隅,那裏立著的高大人影,久久地不曾離開,看著屋裏的兩人,虎眸亦被那忽明忽暗的情,撐亂了心緒,擰在了眉頭。
她的眼裏,隻有他……
輕輕一早就出了門,發現整個城市雖然斑駁,但看百姓行容,比他們之前到過的根本未受戰火波及的還要好一些。
“快快,今天有名少君親自在城主府前施物呢!聽說有上好的大米。”
“真的?你知道是哪位麼?是咱們的江陵君吧?”
“不不,江陵君自開戰以來,聽說病倒在王城呢!這位是晉溏國的那位天才宰相大人,叫什麼……”
輕輕忍不住插一句,“是叫雁悠君麼?”
那老頭興奮得一叫,旁邊的人更是激烈附言,把個雁悠君誇上了天,還叫輕輕同往受物。
輕輕暫辭了好心的人,先抓了藥,又打聽了城裏的知名大夫。一邊思索著,要不要去找雁悠君。若是雁悠君能幫忙,薑霖奕就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人,盡快到燕渠國找到聞人義神醫醫治。但是,之前他對雁悠君似乎有什麼想法,現在戰亂期間,為安全,還是先回去找薑霖奕商量一下。
她方轉身,就撞上一來人。
“咦?你不是……”
一個麵貌挺熟悉的小童,一張嚴肅的臉,在小小年紀上很讓人印象深刻。旁邊又上來一個,“啊,你是……晏語輕輕姑娘?”與肅臉童子一模一樣的一張笑臉。
“你們是雁悠君的……”
“我是齊肅。”“我是齊笑。”
正是當初到晉溏國時,隨在雁悠君身旁的兩個漂亮的雙胞童子。一番言談,才道原來雁悠君逃回國後,也一直在想辦法尋找他們,這次到城中施物,也是為了打探他們的行蹤。
輕輕一聽,心中大喜,便決定立即去見雁悠君。
阿肅道,“江陵君現在何處?小的現可接他過府。”
“我們現在福來客棧,不過奕哥哥現在身子不便,且應睡下了,不急於這一時吧!”
阿笑即道,“也好。姑娘請隨我們來!”朝阿肅打了個眼色,兩人恭恭敬敬地帶著輕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