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曰:此為國之切務,萬製之下所當深思也。夫莞子,五徒所羞稱也,尚知禮義康恥國之四維,何以堂堂聖人之徒反不知國乃滅亡之道乎。夫姦人之幾幸,自古而已然也。寵利之所在,威權之所歸,若蠅之無釁而趨,蟻之不約而赴,而況人君號招附翼之乎。由是蕩然無復界限羞惡之心,而萬物之靈反蚊納之不若矣。其所以叉至於滅亡者,蓋以國之所以為國者人,而其兩以為人者心。古之聖人所以叉於政貴有怛,辭尚體要,正欲人心,截然歸之乎正,曉然齊之乎一,而後道洽政治,膏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鹹賴。苟使無執守維持之道,天下貿貿焉莫知所從,人欲肆而天理滅,國之喪亡無曰矣。此西都經製不立,鈴政王莽之禍,而後誼之言始驗。然則管子豈真愚人也哉。
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用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豈故不用哉。然而曰禮雲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曰遷善而不自知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他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騎耶。
錄曰: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亟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亟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衛不可不慎也。此所謂衍,即取舍之謂也。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者,惟恐傷人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者,惟恐不傷人也。原其初,豈誠性惡哉。差之毫釐而謬以千裏。此為治者汲汲於審所尚也。夫以好惡形於中,而後取舍定於內。聖人所以心溥萬物而無心,情順萬物而無情者,誠以好惡之不可殉也。所好或私於一,天下靡然趨之;所惡或陷於偏,天下忽然向之。帝非不知仁義法令之美惡,特以惑於他岐,無自固之誌,誼非無見而雲然也。使帝誠有所釋,以更製則善,以立法則順,亦何所憚而不為哉。雖然讓者其事也,老者其心也心,不在於作為,則衹見吾之多事矣。
武帝元年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廣川董仲舒對曰:臣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全安之事在勉疆而已。疆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疆勉行道,則德曰起而大有功。道者,所縣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役,而子孫長久,安盒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縣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敝,明文武之功業,周道柴然復興。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錄曰:此天人首策也。其曰勉疆去者,即《中庸》其次致曲通大賢以下而言也。自漢以來,學者鮮能知之,以舒之下帷發憤,潛心大業,所得於勉疆者甚多也。故大廷之際首以為對,非若後世摭拾陳言不切於實學者比也。而帝方且天縱椎略,思欲為誇古邁今之務,區區勉疆行道,彼豈甘心效之哉。抑以賈董而遇漢之文武,董之勉強可行於柔克之君,而生之通達宜施於大略之主。奈何天不曲成,投非所入,徒使百世之下誦其言,思其人,論其世,惜其主,籲嗟慨乎!.
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一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問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趨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不#1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麵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義,節民以禮。故其刑罰輕而禁不祀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錄曰:自秦而後,心學漸滅殆盡。仲舒舉以為言,誠漢庭之指南也。惜乎君以多慾,臣以正心投之,猶轅之北而望其車之南,夫是而莫之省也。有宋隆興,藝祖方知此論,曰:古之為君鮮能正心,自致無過之地。朕風夜畏懼,防非窒慾,庶幾以德化人之義。斯人也,可與之論正心,以正朝廷也。而有宋一代之治,陰陽調,風雨時,群生和,萬物殖。仲舒之言孰謂果無驗耶。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義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團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義之流也。今陛下並有天下,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錄曰:此二策也。夫以人主之尊至屋再問,則其意可知矣。舒不能變易其說,益以尊所聞,行所知,為言白黑,薰猶何相若哉。此其所以悠然可想,非若杜欽穀永之徒挾其私智,遲其詐說。然則一言而可知,何待再屋而後變耶。
道者,萬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夏尚忠,殷尚質,周尚文者,所繼之梂當用此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授而守一道,亡梂敝之政。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縣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政用夏之忠。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錄曰:此三策也。夫舒之所陳,堯舜三代相傳之道也。帝之所好,權衛功利文辭之言也。而丞相所奏罷,則又申商韓非蘇張之說也。斯三者豈啻風馬牛之不相及哉。叉欲棄百家尊孔氏,盍不用伸舒之策乎。勉強學問,行其所知,則異端邪辟之害曰遠,而高明光大之效曰臻矣。舍真儒而遠之,而莊助、司馬相如、束方朔、枚皋之徒並居左右,安在其崇此抑彼耶,然則帝之所謂儒可知矣。
時帝方招致大學儒者,常曰吾欲雲雲。而汲黯為人性倨少禮,麵折不能容人之過,對曰:陛下內多慾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態也。時公卿皆為黯懼,至有數黯者。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諱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
錄曰:武帝能容黯而不能容顏異者,以名利之交勝也。夫嘉唐虞,樂殷周者,豈正言之可諱哉,非樂而取之不得已也。穹奢侈,極嗜慾者,豈交征之可辭哉,非刑而威之不可得也。是故多慾之言,雖存於其心,而反唇之譏,實害於其政。此或誅或否之所以異也。
征和四年#2,皇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有曰奏請,遠田輪臺,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安民也。朕不忍聞,當令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由是不復出軍,而封田千秋為富民侯,以明休息富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