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文帝元年,有司請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有司固請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平天下為太祖,子孫繼嗣,世世不絕。今釋宜建,而更議不宜,子啟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乃許之。
錄曰:自秦廢扶蘇,立胡亥,天下紛紛大亂,兵革不息,生民塗炭,未有甚於此時者也。《易》曰:有父子,然後有君臣。父子之分,可不預定乎。漢高皇目睹其弊,乃亦有營營之惑,雖以期期之言,未能遽止,以是復召呂氏之亂,卒致庶孽亂真,漢之不秦無幾哉。迎代之謀,一大幾也。元年之詔,又一幾也。西漢二百年之垂統,人心天命於是乎在。亦以見父子之分,既絕而復續;其道,既墜而復振。嗚呼,可謂仁哉。
文帝居代邸,薄後嘗病三年,帝目不交睫,衣不解帶,湯藥非口親嘗弗進,故爰盎謂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以王者脩之,過曾參遠矣。
錄曰:人之脩行於親,果殊貴賤乎,分難易乎。孝弟之道,天性也。自天子至於布衣,其分雖有異,其性無以異也。率其性,則難者易耳,背其性,則易者難耳。參乎,帝乎,其誰以是為輕重乎。
齊太倉令淳於意有罪當刑,詔獄逮擊長安。其少女緹縈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後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縣也。妾願沒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天子憐湣其意,詔除肉刑。
錄曰:漢文帝不猶愈於齊宣王乎。以天地之貴,重於角者之牛,而大賢之論,多於少女之說。帝之屆法伸恩,又非以小易大之可比也。而紛紛以為病,何哉。盍不曰是心足以王乎。既非納交要譽,惡其聲而然,則不免過於愛,過於厚矣。
衛太子之子史,皇孫,生子病已,號皇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獨皇曾孫在,亦坐收繫獄。丙吉受詔治獄,心知大子無事,重哀皇曾孫無辜,擇謹厚女徒令乳養曾孫,置問燥。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丙吉奏記光曰:武帝曾孫,名病已者,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定大策。光與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皇太後詔曰:可迎。曾孫即皇帝位。
錄曰:傳有雲:人眾則能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信哉。史稱戾太子仁恕溫謹,上嫌其才能,少有類已。又曰:上用法嚴,多任深刻吏。太子寬厚,多所平反。太子誠,無負於漢也。及上春秋既耄,後寵益衰,於是巫蠱之禍紛然而起,擾亂之害卒然而動,蓋人眾勝天,是以若彼岌岌也。至於帝心既悟,天下益悲,於是太山之石不扶而立,上林之樹不召而起,蓋天定勝人,是以若合符節也。戾之身,雖不有天下,而其後亦鈴為之。於此可見父祖子孫,終無泯滅乏絕,特人與天悖,時與事違,以致病已無親,而弗陵無後也。豈不哀哉。
《束漢書》:世祖光武,景帝子長沙定王發之後也。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濕,徒封南陽之白水鄉,與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國除節侯,少子外為鬱林太守,外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娶湖陽樊重女,生三男縯、中、秀。秀隆準曰角,性勤稼穡。秀姨元為新野鄧晨妻。秀嘗與晨俱過禳人蔡少公,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後即位,是為世祖光武皇帝。
《三國誌》:蜀先主玄德,亦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勝子真元狩六年封涿縣陸城亭侯,坐醉金失侯。因家焉,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舉孝廉,官至束郡範令。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蓆為業。舍束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餘,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於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後累官至益州牧。及曹丕篡,即位於蜀,曰:昭烈皇帝。
錄曰:愚觀世祖昭烈之際,未嘗不喟然而嘆也。夫秦廢封建,漢興懲其孤立,大封同姓,德藹然至矣。不旋踵問,誅夷殆盡,非惟不足以為藩屏之衛,且並其血肉之軀而亡之。此其故何耶。上古開國以來,惟漢起於匹夫,一時父.兄子姪乘奮起之運,無有毫髮功德於民,帝亦不過泗上一亭長耳。其斷蛇之劍尚腥,飛揚之勢猶在,烏在其能澤而長乎。逮至文景五六十載之問,海內殷富,興於禮義,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而漢之元氣已固,命豚已全。然後庶孽之萌頓然默除,忠厚之澤脩然遠引。於是發封於長沙,而後有世祖靖封於中山,而後有昭烈光啟
於式微之際,承運於既絕之餘。而惠武昭宣之裔,皆所不逮。向使無文景之澤,漢之天下未可叉然。故知父子之問,與夫傳世之際,仁暴頓殊,而綿斬亦異,君子其可忽哉,其可忽哉。
束漢明德皇後馬氏,伏波將軍之女。幼時相者見之曰:法當大貴。然而少子若養他子者,得力當瑜於所生。及為貴人時,後前母娣女賈氏亦以選入,生肅宗。明帝以後無子,命撫養之,謂曰: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後於是盡心撫育,勞悴過於所生。肅宗亦孝心淳篤,恩性天至。母子慈愛始終,無纖介之問。後常以皇嗣未廣,每懷憂嘆,薦達左右,若恐不及後宮。有進見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輒增隆遇。
錄曰:漢成帝時,史曹官嘗生子矣。上與昭儀天怒,以藥飲官棄其兌。許美人亦生子矣,昭儀涕泣不肯食,竟死兒筐中埋屏處。及其'他飲藥自傷墮者,不可勝數,史悉書之,以貽千萬古之恨。愚嘗反覆嘆曰:是誠何心哉。夫親生愛,愛生恩。帝雖至暗極愚,獨不念恩自己流,愛自己生,安忍若是其悖戾耶。意者,天厭淫德,至後與昭儀已極,不如是則其嗣不絕,他曰鈴無以子殺父之理。而福善禍淫之道,竟不著矣。故感焉後之事,追論之,以戒萬世。
肅宗孝章皇帝初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央事率近於重。尚書陳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苟俗,乃上疏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無濫。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既平,必宜濟之以寬。夫為政猶張琴瑟,大絃急者,小絃絕。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群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寵曾祖鹹,成哀間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輔政,多改漢製,鹹心非之。成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慎,無與人重比。祖欽皆在位,父躬建武初為廷尉,左監家世法律。寵明習家業,性復周密,常稱人臣之義,苦不畏慎。自在樞機,謝遣門人,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寵子忠能承父風,益務寬詳,損益有程,為次事比,以省請識之敝焉。
錄曰:寵之言,固有所受之也。夫漢之元氣,至此將殊矣。苟非上有章順之君,下慎之臣,承之以寬大,濟之以慈仁。天地生生之德,子孫繩繩之美,不其息乎。厥後和帝寡嗣,孫祐繼立,孝沖夭亡,玄曾疊運,皆出章帝之裔,寵亦數世相承不絕,豈非長道。
智
昆弟之智
《晉書》:謝玄者,安弟子也。安乃心王室,戒約諸子,嘗曰:子弟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安悅之。時符堅強盛,邊境數侵,朝廷震動,求文武良將可以鎮禦北方者。安乃以玄應舉。部超聞而嘆曰:安違眾舉親,明也。玄必不負所舉,才也。於是徵拜建武將軍,監江北諸軍事。玄自廣陵西討,進據白馬,與戰大破之。堅自率兵次於項城,眾號百萬,先遣符融、慕容眸等至穎口,詔以玄為前鋒都督,率眾八萬距之。玄使謂符融曰:君遠涉吾境,而臨水為陣,是不欲速戰。何不稍卻,令將士得周旋,僕與諸君緩轡而觀之,不亦樂乎。堅眾皆曰:宜阻肥水,令莫得上。堅曰:但卻軍,令得過,而我以鐵騎逼而殺之,蔑不勝矣。融亦以為然。遂麾使卻陣,眾因亂不能止。於是玄等以精銳八千渡肥水庾戰。堅眾奔潰,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勝計,風聲鶴淚,皆為王師,草行露宿,重以飢凍死者十七八。既而安奏宜乘其釁,略定舊都。玄復率眾次於彭城,三魏皆降。以兗、青、豫、徐、冀、幽、並都督十州軍事,封康樂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