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想象一下,當醫生的按鈴聲把我的家人從睡夢中驚醒時,他們看到我這副樣子時是什麼情景。可憐的安妮和我母親幾乎傷心欲絕。好在費裏爾醫生剛才在車站聽偵探講過,這才把事情的緣由對我家人講了一遍,但無濟於事。大家都知道,我的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所以約瑟夫隻好搬出了這間溫馨的臥室,現在成了我的病房。福爾摩斯先生,我已經在這裏躺了9個多星期,人事不省,神誌錯亂,多虧了哈裏森小姐的陪伴,以及醫生的照料,現在我才能和你們講話。白天安妮小姐伺候我,晚上有位雇來的護士照顧我,因為處在精神失常狀態的我什麼事都能做出來。慢慢地,我的思緒變得清晰,但我的記憶力最近3天才完全恢複。有時我甚至不希望病愈。我記憶恢複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辦理此案的福布斯先生發去一封電報。他來到這裏告訴我,該想的辦法都想過了,仍然沒有絲毫線索;想盡了一切辦法檢查了守衛和他的妻子,也未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於是警方的懷疑又落到年輕人戈羅特身上,你大概還記得,戈羅特就是那天晚上在辦公室加班的那個人。事實上,他的可疑之處隻有兩點:其一,那晚他走得晚,其二,他有法國名字。然而事實是,在他走後我才開始抄那份協定;他祖輩繼承胡格諾派教徒血統,但是在習俗和感情上,他和你我一樣,是英國人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他牽連進去。於是這件案子就陷入了死胡同。福爾摩斯先生,你是我最後的希望。如果你都辦不了,那麼我的榮譽和地位將永遠斷送了。”

長時間的談話使病人疲憊,便斜靠在墊子上,護士給他拿來一杯提神的藥。福爾摩斯靜靜地坐著,頭向後仰,雙目微閉。陌生人會以為他很倦怠。不過我知道這表示他正在全神貫注地思索著。

“你的陳述很詳細,”他終於開口道,“我要問的問題已經不多了。但是,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有沒有向什麼人說過你要執行這一項特殊任務呢?”

“誰也沒告訴過。”

“比方說,這裏的哈裏森小姐你也沒有告訴過?”

“沒有。從我接受任務到執行任務這段時間裏,我沒有回過沃金。”

“你的親友裏有沒有誰碰巧去看你呢?”

“沒有。”

“他們中有知道你辦公室路徑的嗎?”

“哦,是的,他們對那裏的路都很熟悉。”

“當然,如果你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有關協定的事,那麼這些詢問就是多餘的了。”

“我什麼也沒說過。”

“你對守衛的了解有多少?”

“隻知道他以前是一個老兵。”

“哪個團的?”

“哦,聽說是科爾斯特裏姆警衛隊的。”

“多謝。我相信能從福布斯那裏得到詳細情況。警方很善於收集事實,可是他們往往不善於利用這些事實。哦!可人的玫瑰!”

他繞過沙發,來到窗前,伸手撫弄著一枝低垂著的玫瑰花,欣賞著嬌豔嫵媚的花朵。在我看來是很新鮮的事,以前從未發現他對自然界的生靈有此愛好。

“再也沒有比宗教更需要推理法的了。”他斜靠著百葉窗,說道,“學者們可能會慢慢把它發展成一門學科。在我看來,我們對上帝仁慈的最高信仰,就寄托於鮮花之中。其他的一切東西:我們的能力、欲望,以及食物,首先都是生存所需。然而這朵花就不一樣了。它的芳香和它的色澤都隻是生命的點綴,而不是生存的條件。隻有仁慈才能賦予這些東西不凡的品格。所以我還要說人類寄予鮮花很大的希望。”

福爾摩斯陳述這一切時,珀西·費爾普斯和他的護理人驚訝而又失望地望著他。福爾摩斯拿著玫瑰花陷入沉思,幾分鍾後,那位年輕的女士打破了沉寂。

“有任何破解這一謎團的希望嗎,福爾摩斯先生?“她問道,聲音帶有幾分刻薄。

“哦,這個謎團!”福爾摩斯一愣,回到現實生活中,“嗯,不得不承認這件案子相當離奇而且複雜。不過我保證會深入調查此事,並把我所了解的一切情況告訴你們。”

“你得出什麼線索了嗎?”

“你已經給了我7個線索,不過在斷定它們的價值之前,我得做一番檢驗。”

“你懷疑哪一個人嗎?”

“我懷疑我自己。”

“什麼?!”

“懷疑我的結論得出得太快。”

“那麼回倫敦去檢驗你的結論吧!”

“美妙的建議!哈裏森小姐,”福爾摩斯起身說道,“華生,我想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費爾普斯先生,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畢竟此案撲朔迷離。”

“我熱切地期待著再和你見麵。”這位外交員帶著哭腔說道。

“好吧,盡管我給你帶來的可能是壞消息,明天我還是會乘這班車來看你。”

“上帝保佑,希望你明天還來,”我們的委托人帶著哭腔說道,“我隻要知道案子正在辦理,就有了新的生活力量。順便說一下,我收到霍爾德赫斯特勳爵的信了。”

“啊!信裏說了些什麼?”

“他態度冷漠,但並不苛刻。我敢說是因為我重病在身他才沒有那樣做。他再三強調此事事關重大,又說除非我身體回複,找機會補救我的過失,否則我被革職的悲慘命運是無法挽回的。”

“哦,倒也通情達理,體貼周到,”福爾摩斯說道,“走吧,華生,城裏還有一整天的工作等著我們呢。”

約瑟夫·哈裏森先生駕著馬車把我們倆送到火車站,很快我們就搭上了去樸茨茅斯的火車。福爾摩斯陷入沉思,沉默不語,直到火車過了克拉彭樞紐站,才開口說道:

“無論走哪條去往倫敦的高鐵,都能鳥瞰這些房子,這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原以為他在說笑,因為這景象實在不堪入目,可是他很快解釋道:

“你看那一片孤零零的矗立在青石上的龐大建築物,它們就像鉛灰色海洋中的磚瓦之島的磚塊壘起的小島一般。”

“是寄宿學校。”

“是燈塔,夥計!未來的燈塔!每一座燈塔裏都播種了千百顆璀璨的小種子,未來的英國將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更加英明、富有,我猜,費爾普斯這個人不飲酒吧?”

“我想不會飲酒。”

“和我想的一樣,但我們一定要把各種可能都想到。這可憐的人已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有沒有能力救他上岸還是個問題。你覺得哈裏森小姐怎麼樣?”

“一個性格剛硬的姑娘。”

“對,可她是一個好姑娘,要麼就是我看錯了。她和她的哥哥是諾森伯蘭附近一個鐵器製造商僅有的兩個孩子。去年冬天旅行時,和費爾普斯訂了婚,現在在哥哥的陪同下來見費爾普斯家裏的人。正趕上這件不幸的事,她便留下來照顧她的愛人,她的哥哥約瑟夫·哈裏森覺得這裏生活安逸,便也留下來。你看,我已經分別做了調查。不過今天要進行調查工作。”

“我的醫務……”我開始說道。

“啊,如果你覺得你的事情比我這案件更有趣,那……”福爾摩斯帶著些許調侃說道。

“我是想說我的事可以擱置一兩天,因為現在是一年裏最冷清的時候。”

“太棒了!”福爾摩斯恢複了以往的幽默,“那我們就一起研究研究這件案子吧。我想就從訪問福布斯入手吧。他大概能告訴我們所有必要的細節,這樣我們才能知道從哪裏切入。”

“你是說已經有線索了?”

“對,已經有幾個了,但需要進一步調查它們的價值。沒有犯罪動機的案子最難查辦。但這件案子還是有犯罪動機的。哪些人能從中得到好處呢?法國大使、俄國大使,還有把該協定賣給其中任何一個大使的人,其中還包括霍爾德赫斯特勳爵。”

“霍爾德赫斯特勳爵!”

“對,一個政治家可能出於某種需要,不惜借機銷毀這樣一份文件,這不難想象。”

“霍爾德赫斯特勳爵不是一位有榮耀的內閣大臣嗎?”

“隻是可能,我們也不能忽視這一點。今天我們就去拜訪這位德高望重的勳爵,看看能否從他那兒得到一些情況,與此同時,我已經在進行一些調查了。”

“已經進行了?”

“對,我從沃金車站向倫敦各大晚報發了電報。這則廣告將出現在各大晚報上。”

福爾摩斯交給我一張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麵用鉛筆寫著:“懸賞:5月22日晚9點45,查爾斯街外交部門口或附近的一輛馬車上走下一位乘客,知情者請將馬車號碼告知貝克街221號乙,賞金10鎊。”

“你確定那個賊是乘馬車來的嗎?”

“就算不是也沒關係。如果費爾普斯沒說錯,辦公室和走廊都沒有藏身之地,那個人肯定是從外麵鑽進來的。如果一個人在這樣一個雨夜從外麵進來,而在他走後幾分鍾就進行檢查卻沒有發現漆布上留有潮濕的腳印,那麼,這個人極有可能是乘馬車來的。是的,我想我們可以斷定,他是乘馬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