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3 / 3)

疑信累德圖說

爾裏父日:“滿眼是物,亦不起疑;天地皆卷,亦不起信。”斯言也,殆謂真與真合,無聲無臭,而無所庸其疑信也乎?不唯無所庸其疑也,疑亦無從而有;不唯無所庸其信也,信亦無自而生。疑信之端,寂無起滅,而其德河間?然下此,則不能無疑信矣。蓋疑者,離也。離於是者,近於非。信者,定也。定於純者,遠於雜。疑信之所關於天人性命者,不淺也。愚人不知用疑,亦不知用信,其疑信不足論。其多疑多信,而用其心於顛危之介者,大抵皆賢智之流亞也。而其疑信,不出身、心、性三者之境。夫信,美德也。若其所信者是,則無論其信於身、信於心、信於性,皆美而無庸以置論也。疑則危矣!以疑為疑者,其為患猶淺;以疑為信者,其患更深。賢智之類,大都皆以疑為信者也。以疑為疑者,其疑猶可反之而歸於信;以疑為信者,其疑愈久愈深,而終無自反之一日也。然而其疑亦有淺深之別,疑止丁身者,其疑淺;疑人於心者,其疑深。疑起於性者,其疑之為患也,不可救矣!何謂身疑?日用律應之際,背其身之條理,而更立一新奇不經見者焉。是之謂身疑。身疑亦德之累也,然而猶可以有待而反也。何謂心疑?冥漠尋真之際,背其心之條理,而喜趨於歧途旁徑,如行路者,南轅而北其轍焉,是之謂心疑。心疑則其為累深矣,然而尚有猛省之一日,則其疑猶可得而反也。反其疑,而歸之於信,則其心猶可得而用也。其患不至於元救也,亦後有餘步焉,以待其反也。何謂性疑?身心兼到之日,正本性條理發現之時也。神通無所不至,覺照元所不周,此正歸真者懸崖撒手時也,危莫危於此地矣。而乃於此起一疑焉,曰;“我之能耶?主之能耶?其我之能,與主對耶?抑我即主耶?”。臨至危無轉之地,而有此猶豫莫定之猜,真宰豈容此巨逆者臨於其前耶?將自返而後複無餘步以為退身之地矣!且其為時亦無待矣。此疑起於性者之無可救也。功愈深,則其境愈險;愈近主,則起疑意無可回,此皆賢智而誤用其聰明者之過也。爾裏父之言,真可謂返正歸真之鑒矣。

清源黑氏曰:“疑,不信也。信則不疑,下愚罔知,賢智自明。究其本然,絕無疑信,何有累德?如欲信不信,疑更生疑,疑信錮結,則賢疑,智亦疑;疑累德,信亦累德。其警戒學人者,深矣!”

順逆分支圖說

依乎天理,而不隨夫人欲之私曰順。純乎人欲,而不合乎天理之正曰逆。順逆兩端,固一切善惡公私、邪正忠佞,所以分支別派之一大總門也。有順逆,則人事不齊;無順逆,則造化不妙。順逆之中,造化機權之所離也。蓋人之身心,四行相聚而成。四行之性,相反相犯,逆之數居多,順之數居少。四行相來之中,順逆之機,緘已早伏於此,及其發諸事為,而為順焉逆焉,造化之奇顯然矣。蓋無順則逆不彰,無道則順不著,順逆並列,而乃可分其若者之為順,若者之為道也。順逆顯,則天理人欲之界,愈較然而無所蔽矣。天理人欲之界顯,則真宰本然之元妙,愈燦然而眾著於耳目之間矣。顯順逆,所以顯其房也,此造化機權之妙也。唯聖人無順無逆。非無順逆也,順固順,逆亦順矣。蓋聖人,非四行所得而縛焉者也下此,則何能焉?是故有生而順者,有生而逆者,有似不順而實順,有似不逆而實逆者。先逆而後順,較之先順而後逆者為有得也。似不順而實順,較之似不逆而實逆者,相去不啻天壤也。同一順也,而順有百千之各異其門,是以順之中,不能無彼此之論也。等一逆也,而逆有百千之各異其派,是以逆之中,仍複有精粗之不一匹,紛紛錯雜,各自謂是。夫安知順者之少,而逆者之多乎?夫安知真順者,且欲借逆之名,以藏其順。而不欲露其順者之名乎?夫安知真逆者,巧借順之名,以藏其逆,而不欲顯居其逆者之號乎?順在一朝,逆在千古者,此巧借順之名,以藏其逆者也。而其逆,卒不可藏,何也?真宰不可得而欺也。逆在一朝,順在千古者,此假借逆之名,以藏其順,卒不可滅,何也?真宰必不昧昧焉,辜負其人也。若是,則不唯真宰本然之元妙,因人之順逆而顯,即真宰本然之覺照,亦莫不因人之順道而溢彰矣。故日,顯順逆,所以顯真宰也。然而與其逆也顯真宰,何如其順也顯真宰,是在人之審處焉,而自取一尊爵之路矣。

清源黑氏回:“非陰陽,無以成造化之功;非順逆,無以顯覺照之妙。然而懲治其道何也?知夫順之不可掩,逆之不可匿,如此則知無往而非真主之所在矣。而複煙滯於逆,是其心述也。懲治,懲治心述也。懲治,即覺照也。”

修進功程圖說

人之生也,無嗜欲則不能領略聲色嗅味之妙,無功修則不能漸還夫本然之真、夫聲色臭味之妙,何嚐非本然之真?然而功修未至,則一聲一色一臭一味,皆足以為身心性命之累。功修既至,則處處皆聲色臭味,處處皆本然矣。處處不離耳目口鼻。即處處皆不睛不聞矣。處處皆視聽嚐嗅,即處處皆本然動靜矣。功修之所關於身心性命者,豈淺鮮哉!其功程奈何?一曰正身,一曰清心一曰盡性。身正,則其身為本然正麵之鏡;心清,則其心為返照理世之光;性盡,則其性為天人合一之理。身何以正?有聖教之五事:念,以知所歸也。禮,以踐所歸之路也。舍,以去愛也。齋,以絕物也。聚,以歸真也。工夫之中具有指點之義,因外境以指點其內義也。五事,唯禮中指點更為深長,起、立、跪。坐之間,靜見物我本然之性。由每事以尋求其指點,因指點以綿密其功夫,身於是乎其可正矣。心何以清?清於外境之無所擾,尤清於內德之無所蔽。心有七層,寓以七德,複有五官,各妙其用。何謂心有五官?蓋心有妙眼,能見無形之色;心有妙耳,能聽無聲之語;心有妙鼻,能嗅妙世之香;心有妙口,能嚐喜主之味:心有妙識,能了精粗之理。盡此五官之用,而複於七德,無虧欠焉。心於是乎其可清矣!性何以盡?盡於其心之能知也,尤盡於其形之能踐。心以返照為知,則理無遺理。形以順應為踐,則形歸無形。知其全體,複知其大用,則我之性明,而萬性不外於是。踐其當然、複踐其所以然,則發揮盡妙,而於穆於此不隔。夫形色,即性也。不知者以形色為形色,而知者則視形色皆天性。形色未踐,無言性也。形色能踐,亦無言性也。形不異性,性不異形,而性於是乎其能盡矣。由正身以至於清心,由清心以至於盡性,此常人之修進也,自外而內者也,修之以其漸也。性盡而心自清,心清而身自正,此聖人之修進也,自內而外者也,修之以無待也。然而聖人之修進,非所敢望也。

清源黑氏曰:“聲色味臭,乃本然所妙之相也。能以理取之,則相即本然。若以欲取之,則本然亦相。是故日逐於聲色味臭,而遝不知其所為本然者,嗜欲蔽之也。功修者,開蔽通塞,以還本然之大法也。”

全體歸真圖說

真未可以易言歸也,求歸於未有所修之日,則歸真無路。求歸於有所修而未化之日,則歸真有己。無路不可不以言歸,有己亦不可以言歸也。言歸於知歸之日,則知歸即非歸也。有為所歸者,有知所歸者,是二之也,二不可以言歸也。言歸於不知有歸,而自歸之日,則猶知其有。不知也知其有,不知則亦猶之乎其有知也。有知,不可以言歸也。然則歸真者將奈何?曰:求歸於不知所歸之日,則用修,修所以磨洗其後天之氣質也。求歸於將有所歸之日,則又當擺脫其修。蓋有所修,而不知擺脫,則其修皆為歸真之障。或亦知擺脫矣,而不能擺脫之以至於盡,則其擺脫亦皆為歸真之障。夫是以愈求歸,而愈不得歸也。擺脫之道奈何?曰:於其所急欲歸者而忘之,忘乎其修也,而並忘乎其真。忘之者,歸之機也。然則於何地焉忘之,即於其視聽雲為處忘之。蓋視聽雲為之地,可以背真,可以憶真,可以忘真。若視矣,而必求其有當於真之所以為視,則其視已非真矣。聽矣,而必求其有當於真之所以為聽,則其聽已非真矣。求當之心,即視聽之障也。障則何以言歸?雲矣、為矣,而必皆求其有當於真焉,則其雲者、為者,已非真矣。求當之心,即雲、為之障也。障則何以言歸?夫是以愈求歸而愈不得歸也。忘之者將奈何?忘乎其所以為視之理也,而並忘乎其我之有視。忘乎其所以為聽之理也,而並忘乎其我之有聽;忘乎其所以雲、為之理也,而並忘乎其我之有雲、為。知有忘,猶不可言忘也,而必忘乎其所以忘,而尤必忘乎,忘乎其所以忘,而乃可以為真忘也。真忘者,無我無他矣_無我無他,則並泯其歸之跡矣。泯其歸之跡,而乃可以為歸真之妙境也。是則以無所修為修,以無所進為進,仍複以無所得為得,而乃可以無所歸為歸也,此全體歸真之義也。

清源黑氏曰:“大世界始於無稱,小世界終於無我,天人一致,即最初無稱矣;然歸真未易言也,必忘修、忘知、忘我、忘他,一切俱忘,本然獨湛。一無所歸,始為歸也。或曰:‘忘至如此,不幾鄰於死槁寂滅乎?’惡!是何言也?自我形軀發現本然體用,如火著炭,如日光之映玻璃,雲何死搞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