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以這樣的身份踏進這座宮闈,我也沒有半分歡喜。既然皇命不可違,我又怎敢以卵擊石?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被卷進皇室的紛爭中了,人生還真是變化莫測。
又是一出分散多年父女相認的戲碼,他們還真是看得起我。
天下人誰不知大夏隻有一個公主,被視若珍寶,才貌豔絕。如今又何來第二個公主?
或許十多年前有一個,但還在繈褓中就和她的母妃在宮外墜崖了,且不知死活,這借口何其蒼白!
是了,位高權重者要什麼證據沒有,有誰敢追究其責任?可為何偏偏是我?
踏進東宮的殿門後,我就如同一隻牽線木偶隨著眾人擺弄,認識各位皇子妃嬪。整個人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伴隨著一聲倒地聲,耳邊傳來各種唏噓。
我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東宮令我印象極深刻的人,大夏第二個最尊貴的女人,夏姝,姝元長公主殿下,我的“姐姐”。
她對我超出常人的照顧,雖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卻讓我很不適應,隱隱不安。
皇室大張旗鼓地號召天下,冊封我為徯元公主,顯得煞有其事。
我在宮宴上見到了譚木,他現已是王秉身邊的副將。也許他不在乎權位,他就像脫籠之鵠,馳騁疆場更適合他。
我毫不避諱地走到他跟前,欠了欠身道:“本宮有事想請教譚將軍,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們在眾人怪異的目送中逐漸遠離那片喧囂之地,在樹林裏停了下來。
已將近中秋,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越加照得我臉色蒼白,這些日子在宮裏我不是不擔心的。譚木也氣色略差,眉宇間流露著絲絲惆悵。
“他們似乎在打你的主意。”我抬頭看著譚木,這些天也猜出了些倪端。我無權無勢,他們的目的應是我身邊的人,譚木的才華加上神侯將軍的器重,事情已是柳暗花明。
譚木看來也有所察覺,看到我的樣子,他心疼地拍了拍我的頭,說:“阿毓,你不用擔心,保護好自己,這些事交給我處理就好,我不會讓你……”
“徯兒可是朱殿下的人”,譚木的話被生生地打斷,一個雲髻嵯峨的嫵媚女子從一旁走出來,夏姝,我怎能忘了她一直監視著我。她望著譚木,“譚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那晚宮宴還未到一半,我這個主角已從樹林裏拂袖大笑而去,我笑得幾近癲狂。
鄒國太子指定的太子妃是大夏皇室的公主,我,算麼?
太和四十七年十月,傒元公主賢良淑德,溫順愛民,和親鄒國,護大夏太平安寧,舉國歡慶。
我這一生隻穿一次嫁衣,不是為心愛之人所穿。也許作為大夏子民,為了黎民百姓我應當義不容辭。但我的犧牲不知是為了大夏百姓,還是為了大夏皇室地位的穩固。
那天我要求譚木護送我到鄒國,儀仗隊伍從京城街道穿過,聲勢浩大,出了城門,就會看到綿延十裏的紅妝。
譚木送我到鄒國城門下,他離開時,在窗簾外用隻有我聽得到的聲音說:“保護好自己,等我!”
我相信他。
人人都傳鄒國太子朱確生性乖張暴戾,手段狠毒。
我踏進座華麗莊而陰沉的宮闈,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青春枯骨。
琉璃鏡裏的女子鳳冠霞帔,柳葉眉,桃花眼,一副傾城清姿。紅燭燃燒時劈啪作響,走廊燈光人影重重交映,一室清冷,心中的慘淡更是無人過問。
我卸下頭上沉重的鳳冠,褪去層層繁重的華服,隻著一件紅色的單衣。我壞了禮節,就這麼坐在床上等著,也許朱確會來,也許不會。
紅燭已快燃盡,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突然門被推開,挾帶著清涼的夜風,我的神智頓時清醒了不少。
一個玄衣男子走了進來,華冠玉麵,形同夜裏的鬼魅,眼角眉梢都帶著冷冽,周身威壓的氣場儼然如上位者。
我毫無畏懼地與他對視,我知道他不會對我怎樣,最起碼不會殺了我。
他看著我愣了一下,隨後道:“你是夏徯?”顯然不是在等我的回答,他轉過身去,用眼角斜睨著我,“你不是皇室血脈。”
門還開著,他的身影融入了黑夜,無二區別。
除了那天,我再也沒見過朱確。
十一月下旬,夏宮傳來消息,姝元長公主與神侯將軍的繼承人譚木將軍締結姻緣。也許我應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親耳聽到,我還是有一些恍惚。
十二月初,我被變相軟禁在上梧宮,外麵的消息像密不透風的牆,上梧宮如隔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