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跨天虹 (10)(1 / 3)

春娘曉得他要偷這麵鏡子,問道:“你爬到我床下做甚麼?”靜空道:“你床上許我爬,床下到不許我?”春娘道:“如今床上也不許你爬了。”靜空到不好意思,陪笑道:“偏要來爬一爬。”將手扯春娘撳在床上,要與他雲雨賠罪。春娘放落臉來,用力灑脫。靜空見話不投機,發怒道:“你要將待張颺的手段待我,你休想哩!”春娘聽了這句,發急起來,道:“你這黑心禿驢!我一身被你玷辱,丈夫性命又被你害了。如今與你這禿驢打夥,怎有出頭日子?你到快快請行。”將手推靜空出去。靜空見他這個推法,氣得一天之火,想來是要斷恩絕義的,將手撳春娘在地,著實打了一頓,竟自去了。

可見惡人的心腸,易於反覆。兩人起初十分恩愛,翻轉臉來,又是十分仇敵。這個情理,人所不知。要曉得春娘與這和尚通奸,隻是一時失誌。但既勾搭上了,無由割斷,候著丈夫不在,便落得與他偷閑,何曾有個害丈夫的心?不意那日遇著張颺回來,叫起地方,那是騎虎之勢,恐怕出乖露醜,發起這點毒心。後來丈夫死了,靜空就如夫妻一般,不離左右,擺在麵前,覺得也有些厭惡。就是兩人並肩交頸,那和尚未免妝嬌作癡,把光頭在春娘臉上擂擂擦擦;若是新剃光的還好,略略長了一二分,便要弄得個不耐煩。幹起事來,又像那餓虎攢羊、饞鷹搏兔的相似。偶然一次,也經受了。如今日日上場,未免倒戈棄甲,投遞降書,把他十分狼藉。春娘到也有些氣他不過。比著自己的親夫,終是讀書之人,那惜玉憐香的心腸大相懸絕。所以日常間比前大不相同,疏疏淡淡,任其去來,並沒一點眷戀之心。每每聽到五更,一夢初醒,平旦之氣,良心發現,想著丈夫無罪無過,把他一命黃泉,屍骸零落,就出了幾點遷善改過的淚兒。欲要拒絕和尚,又沒處生端,今日趁此機會吵鬧一場,趕他出去。

柳春娘雖有此心,也還未肯踢開。隻因有了這麵鏡子,得了這主大財,唯恐靜空在此,未免私下要打他些後手,當官要分他些用用,便懷了一個忌刻的心。他思量有了這主財帛,嫁個老公,明公正氣成個格局,終日守著這個光頭,也羞見故人鄰裏。這些都是惡毒肚腸,奸巧肺腑,人所想不到的。

那靜空也不是個好人,他要弄了這麵鏡子,將來做個大富大貴的人,就把這舊相知視為冰炭。若還把他偷去,他就斷了這條路了,死也不上門的。當初沒有老婆,遇著春娘如同活寶;及至久在身傍,也便如此,他就起了這點貪心。這是惡人得隴望蜀的念頭,自不必說。

哪知這場鬧吵禍起蕭牆,惹動了:

假盲兒留心看破,真孝子為父伸冤。

要知兩人口舌自然生出禍來,看他下則,方快人意。

第四則 盲兒宛轉雪奇冤

卻說張真兒坐在灶下,側耳聽見二人吵鬧,從前老底聽得十分明白。到了次日,捏根拐兒,走到一個親眷人家,央他寫了兩張狀子,懷在身邊,連忙尋到黃龍寺裏去見靜空。

適值靜空正在山門前與人講話,見了真兒叫道:“外甥何來?”真兒聽見是靜空聲口,上前作揖,欲待開言,恐人聽見,又住了口。靜空也防他說些甚麼,一把扯了,直到自己房裏,問道:“你來何幹?”真兒道:“外甥特來通知舅舅,你昨日與母親廝鬧,卻被鄰人得知,都說舅舅謀死父親,地方保甲要出首哩。”靜空忙了手腳,想了一想,對真兒道:“我如今也顧不得了,明日我到縣間,先出首一狀,說你母親謀死丈夫。”真兒道:“若還如此,舅舅洗得幹淨,隻是難為了我的母親。”靜空道:“隻要光鮮,那裏顧得!”真兒問些父親死的來曆,靜空一一告訴。兩人說了一會,送真兒出了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