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跨天虹 (8)(1 / 3)

一進門來,假意敲台拍凳,大哭起來,道:“關得五升米,被人搶去了。”春娘大失所望,到陪丈夫出了幾點淚兒,隻得到鄰舍人家借了一升米。正要到廚下去做飯,隻見兩個人急急趕將來,見了張颺說道:“多謝,多謝!聒噪,聒噪!”千揖萬揖,作個不住。張颺恐怕娘子瞧見,連忙扯住,眨眨眼睛。兩人都不理會。春娘在門背後看得分明,趕出來道:“什麼鬼頭鬼腦,有話直說。”二人道:“張阿奶,我們因米廝打,多謝你家老官將米來勸了我們,故此特來相謝,並無半句隱瞞。”春娘一聽此言,氣得星眸直豎,兩眼橫開,嚷道:“他說被人搶去,原來與了你們。”“狗烏龜”、“狗王八”罵個不住。二人見勢頭不好,曉得是瞞著娘子的:“到是我們多禮數了。”兩人請罪而出。

卻說春娘早已生了二心,如今又為了米兒的事,竟把丈夫視為陌路,罵了半夜。那張颺也自知無理,並無一言回答,隻索悶悶而睡。到了次日,依舊江邊去了。

且說近村有個張真兒,家中失火,把家私燒得罄盡。後來父母雙亡,真兒哭了三日三夜,兩眼血枯,竟成雙瞽。成熟時年,那些親兒眷兒,東家留他一頓,西家吃他一餐,還好苟延殘喘。遇著這個荒年,那些親眷自顧不暇,那裏還去養他?瞎了這雙眼睛,隻好束手待斃,有死而已。一連餓了兩日,並沒一些湯水沾唇,真兒想道:“這命想來逃不出的了,餓死溝渠,不如葬於魚腹,做個屈原的故事,到也清高。”一道煙摸到江邊,哭了一會,正要跳入江心,必竟孝義的人,難中有救,絕處逢生,後來報冤雪恥,享那富貴榮華,這是後話。

且說張真兒到那生死關頭的時候,忽然一人攔腰抱定道:“你這小官,為何投江自盡?有甚冤枉,可對我說來。”真兒掙紮不動,隻得立定說道:“小子並無冤枉,隻因遇著荒年,饑餓不過,隻得尋個短見。”那人道:“我看你不是下流之輩,難道沒有親眷濟助孤寒,一至於此?”真兒道:“當日也有人扶助的,如今遇著這個年成,誰還肯顧?”那人道:“你這雙尊目為何壞的?”真兒道:“我因父母雙亡,哭了三日三夜,兩眼血枯,成了瞽目。”那人道:“這樣,你是個孝子了。我看你這段光景,料來沒處存身,你肯到我家去麼?”真兒道:“你不要取笑。我是個吃得做不得的人,要我何用?”那人道:“我家止得夫妻二人,我出門生意,家內無人,不過要你在門前屋後照管照管,並無用做。”真兒聽得那人語言真實,“料來不是騙我”,便倒頭下拜道:“若得阿爹救取,就是我重生父母,我就拜你為義父。”那人連忙扶起,挽手同行而回。

你道這救他的是誰?就是那不怕老婆罵,將米勸鬧的好人張颺。途中問了些家常住處、來曆姓名,張颺歡喜道:“我與你五百年前共一家,不必改名易姓,就叫張真兒罷。”閑話之間,不覺已到自己門首。春娘見丈夫帶了這個奇貨回來,心下著實一個蹬心拳,連忙問他來曆。張颺將他投江的事情說與娘子知道。春娘最怕者是有人礙眼,不便與靜空往來,見他是個瞎子,料來不妨,勉強放在家中,再作道理。張真兒拜了義母,安心樂業,聊度餘生,不題。

且說那靜空見張颺不在,便日日走動,胡為作樂,未嚐間斷。一日,張真兒站在門前,靜空走到。真兒聽見,問道:“你是甚人?”靜空竟不答應,索的一聲望內便走。張真兒喊叫道:“是那個亂走?敢是賊麼?”手之舞之,摸來摸去,喊個不住。靜空見了春娘,問道:“這是何人?”春娘道:“這是你嫡嫡親親的外甥。”靜空道:“從來不曾見你懷胎,又不見你生產,緣何一養就偌大一個兒子?”兩人笑了一場。春娘將真兒來曆細細說與他聽,靜空才知就裏。真兒聽見母親與他說笑,想是熟客熟主,就不喊了。春娘叫真兒進來見了舅舅,原打發他門前坐地,兩人鬼混一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