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跨天虹 (7)(2 / 2)

柳章台自出了家,學些經卷,隨著師父,到也相安。後來師父圓寂去了,他就接著當家,手裏著實從容。隻是有個毛病:見了酒肉,就是他的性命;見了婆娘,連性命也不要了。寺中的小和尚輪流歇宿,小門外的俏花娘次第盤桓。正是:

空門裏麵修真,風月場中閑耍。

且說張颺當初遇著靜空,隻因妻家有一麵之熟,常常照顧他念些經卷。說起小時來曆,又是兄妹相稱,常常走來探望,吃杯閑茶,談天說地一回,斯斯文文去了。一日,張颺不在家中,靜空走來,春娘陪他坐了一會。要曉得這和尚是個色中餓鬼,酒底下的蛀蟲,看見四下無人,又是小時私相做一手兒的,他便大著膽挨挨擦擦起來。問道:“妹妹,可記得當年和你後園中的勾當麼?”春娘笑了一笑,低著頭不做聲。大凡端正的婦人,遇著狂妄男子,言語之間略有不尷不尬,他便正顏作色搶白他幾句,那男子就曉得這婦人是踏不入的,此心就已死了。春娘笑而不答,已先寫一肯字。靜空便摟摟抱抱,做出無數的醜態。春娘假說道:“不要如此。倘有人走來,不當穩便。”靜空連忙四下探望,並無一個人影。轉身進去,便雙膝跪下,要妹妹求歡。春娘道:“你妹夫出去已久,這時候大約就回,寧可改日來罷。”正未說完,張颺已到門前。又是春娘眼尖手快,把靜空推了一推,道:“妹夫來了。”靜空連忙就坐,張颺進來,作了一揖坐定,扯些寡淡,就告別去。

春娘就有心這和尚,隻因丈夫終日在家,難於布擺,因此鬧鬧吵吵要丈夫出門做生意。不料又遇著這個荒年,衣食缺少,一發逼得要緊。因見楊老實之言正中他意,便揀定次日,打發丈夫江邊捕魚。張颺走到楊老實家,提了罩網同行。也是他時運不濟,合了張颺便生意淡薄,打來的魚,賣了不夠一日三餐,十分愁苦,不在話下。

且說縣官奉了上司明文,發米萬斛,救濟一縣生靈,滿城曉諭。張颺看見,回家對娘子道:“官府濟貧,明日我要到城中關糧。”春娘道:“該去。”次日□□□□□□□□□到縣前,隻見人人不□,個個爭先,好不熱鬧。張颺想道:“到了此處,用不著那斯文手段,要放出氣力擠將進去,先得者為強。”連忙放開兩手用力一擠。到也好笑,把眾人劈栗剝碌都推倒在兩邊。你道為甚麼緣故?隻因荒年,都是餓得有氣沒力的,略略推動,就跌倒了。張颺忙趕上前,關得五升糧米,一路回來。

走到一個去處,隻見兩個健漢在那裏相爭,你一拳,我一腳,打個不住。張颺看見,連忙上前勸解,那裏勸得這兩個定?直待他打得罷戰收兵,然後問道:“你二人為何相爭?可對我說。”一人上前道:“老官,你有所不知。這個小遭瘟,十年前因娘子要到東嶽廟裏進香,對我房下借了一隻腳帶,至今未還。問他討討,他到說這腳帶是你娘子送我做表記的。你道他有理麼?”張颺對著那人道:“你原沒理。借了腳帶不還,反說什麼表記不表記。”那人也上前告訴道:“老官,你隻聽一麵之詞。這個狗王八,七八年前老婆行經沒有草紙,到我家借了一百五十八張草紙。問他討討,他到賴得一抹光,發起願來道:“借你的揩膿揩血!’正是你說來的是你有理,他說來的是他至公,連張颺到也沒得開口。兩個又打攏來。

張颺道:“這樣打法,倘若打殺一個,什麼要緊!”拚命扯開勸道:“你們不要打了,我與你們調停。”二人住手,聽張颺發落。張颺道:“你不過要他這五升米,他若與了你,你就罷了?”那人道:“正是。我隻要他這五升米,就饒了他。”張颺道:“我將這五升米替他還了你,你意下何如?”二人道:“我們兩個討冷債,怎好難為你老人家?不要你的。我們當此荒年,左右是死,大家打個好的!”又要打攏來。

張颺拚命扯住,兩人就不動手。張颺再三勸解,將自己五升米千求萬告要他收去。那人隻得收了,作謝而別。走了半箭路程,二人從新複將轉來,問道:“承你美意,不知老官尊姓大名,特特轉來請教,後圖報答。”張颺道:“在下姓張名颺,住在東首安樂村裏。”三人一拱而別,不題。

且說春娘見鄰舍去關糧的俱已回來,不見丈夫,獨自一個隻得倚閭而望。那知這個張先生也起了一個清晨,進城關糧,直到下午未回,一路想道:“我因一時好心,將米勸了人鬧。如今回去,娘子盤問,難道說與人去了不成?”想了一想道:“有理,有理。隻說被人搶去了。”正是:

夫妻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算計端正,然後放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