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說不用,喬不群也不好多手多腳。本來他就不是來幫忙的。眼睛留意到桌上領導的紫砂杯,杯裏正冒著熱氣,有芳芬茶香氤氳而出。甫迪聲仍在專心清理他的書櫃,隻是出於客氣,隨便問了喬不群一句:“不群有事嗎?”喬不群說:“沒事沒事,特意來看看甫書記。以後想念老領導,想看望您,就不那麼容易了。”甫迪聲笑道:“怎麼不容易?我還在桃林,又沒離市出省。”
也許是喬不群的話有些動人,甫迪聲停下手頭的事,偏過腦袋瞧了他一眼。自然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紫砂杯。甫迪聲蹙蹙眉頭,下意識地往桌上瞥了瞥。不用說,桌上的紫砂杯跟喬不群手上的紫砂杯,無論款式、大小和色澤完全相同,一點區別都沒有。杯壁上的書法也一樣:莫道醉人唯美酒,茶香入心亦醉人。
甫迪聲臉上的微妙變化沒能瞞過喬不群,他笑嘻嘻道:“聽說甫書記這裏有好茶葉,我口饞難耐,想來討幾顆。”
甫迪聲的臉色已然恢複回去,指指桌上的茶葉盒,說:“你喜歡,自己倒吧。”喬不群靠近辦公桌,要去拿茶葉盒,卻順手將旁邊甫迪聲的紫砂杯端到手上,故作驚訝道:“甫書記也有這種款式的紫砂杯?我還以為我這款是桃林獨一無二的哩。”
小陳天天拿著這款紫砂杯給甫迪聲泡茶,卻並不知其來曆,聽喬不群如此說,過來看稀奇。兩隻紫砂杯擱到一處,還真的絲紋不差,像雙胞胎似的。小陳張張嘴,欲問喬不群他的紫砂杯從何而來,見甫迪聲已冷冷地背過臉去,忽意識到什麼,嘴巴又閉住了。
喬不群走後,甫迪聲望著桌上的紫砂杯,麵色凝重起來。他非常清楚,喬不群的紫砂杯肯定也是劉小富送的,且絕不隻送紫砂杯。這個劉小富真他媽的混蛋,還說送給你的紫砂杯,桃林再沒有第二款相同的。又想起劉小富本來就是喬不群介紹給你的,喬不群手上有這麼一款紫砂杯,也不足為奇。隻是喬劉兩位的關係到底有多深呢?劉小富買廠子,弄項目,喬不群是不是也從中插過手?
過後甫迪聲試探過劉小富,劉小富矢口否認與喬不群有關係,說自己的領導永遠隻有一個,那就是甫書記。甫迪聲沒少跟劉小富這種人打交道,並不指望他什麼真話都跟你說,他越否認,也就越覺得他跟喬不群有名堂。想想劉小富發得這麼快,除背靠他甫迪聲這棵大樹,總得勾結一幫人,為他打通種種關節,進行具體運作。你是劉小富的靠山,喬不群跟劉小富有說不清楚的瓜葛,你與喬不群的關係就微妙了。
喬不群也是無計可施,才拿隻紫砂杯到領導麵前去晃悠,事後自己都覺得有些搞笑。這完全是一種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嘛。靠一隻跟領導款式相同的紫砂杯,就想鎮住領導,改變自己的政治命運,這話說出去,不要笑掉人家大牙?
喬不群的臉上不覺紅了紅。幸好旁邊沒人,不然就無地自容了。原先的想法漸漸淡了下去。看來隻有去文化局,做個官場邊緣人算了。邊緣人進步無望,卻還不至於活不下去,無非不做大官,不發大財,不坐豪華小車,不住高級別墅,不吃滿漢全席南北大菜。
去文化局沒生命之虞,也就沒什麼去不得的。喬不群想通了,人也就閑散下來。也難得有人來找,可以輕輕鬆鬆待在辦公室裏,關上門,上上網。過去喬不群上網主要看看體育新聞,這段時間閑著沒事,也申請個QQ號,跟人聊聊天,以打發時光。這天李雨潺也正上網,見喬不群在線,跟他海聊起來。聽他說已鐵心到文化局去,李雨潺也支持,認為做文化局的雞頭,比做政府裏麵的鳳尾應該差不到哪裏去。喬不群說:“也不是去做什麼雞頭,有個領基本工資的地方,不餓肚皮就行了。”李雨潺說:“是不是太消極了點?文化局雖係清水衙門,真正的文化工作還是有做頭的。日後成了文化人,可別瞧不起我們這些俗人喲。”喬不群說:“你不是俗人,你是我夢中人。”李雨潺罵道:“又胡言亂語了。”
唯有史宇寒見喬不群這麼沒有上進心,免不了又要慫恿他去走領導,說領導和親戚一樣,不走不親。這句話史宇寒已重複了一千遍,都快重複成真理了。喬不群不理她,依然故我。史宇寒不可能將喬不群綁起來,送到領導那裏去,隻得作罷。她實在太忙,也顧不了他那麼多。史宇寒是學校行政領導,搞行政不像做普通教師,生活單純,又有規律。她倒滿意自己的角色,成天興衝衝地到處奔忙,在家裏待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即使星期天待在家裏,電話也響個不停,家裏成了電話亭,弄得州州作業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