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磨難而又能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常常能最大限度地發展自己的才能,韓桐小學、中學的成績都是出類拔萃的。正好,當他高中畢業時迎來了改革開放的好時機,他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又以優異的成績分配到B城工作。現在已成家立業,有了孩子。韓桐知道,他所得到的一切,是與他父親的教育和付出分不開的。
跳下車,他立即跑步到售票窗口買了一張站台票,然後就衝進車站。他立即趕到綠色通道,沒有見他的父親;繼而趕到6號候車室,沿著紅色的排椅走了幾個S,仔仔細細地搜索了一遍,沒有;回頭又到綠色通道看了一遍,還是沒有,便站在電梯口等著,等待奇跡的出現。
韓伯雄來的那天正是星期六,是上午到的。兒子結婚時,曾回過一趟D市,兒子帶來了一個有知識而又漂亮的媳婦,讓老爺子樂了幾天。樂過之後,當然少不了漾起幾分苦澀,因為他自己結婚的時候,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五家人住一間房倒是沒有什麼,總還有棲身之地,最難受的自然是妻子被人看做另類而得不到做人的尊嚴,以致最後還是做了極左的祭品。兒子打算入鄉隨俗按當地風俗辦上幾桌,請請老鄉和朋友,但韓伯雄沒有讓辦,道理很簡單,請了人家人家就得來捧場,捧場就得送一份禮,也就變相斂錢了。何況老韓的親友們下崗的下崗,工資打折的打折,生活都比較拮據,實在不忍心。這回來到B城,看到兒子家已貸款買了房,生活得可以,也就放心了。韓伯雄過去生活一慣簡樸,上身穿的是一件舊夾克,褲子也沒有褲線了,與B城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其實他不是沒有錢穿著,他把多下的錢都存在銀行裏了,現在孩子上學花銷大,他想孫子將來還要大大地用錢呢,不管多少,也是做爺爺的一點心意。當然B城也有衣冠不整的人,都是些小商小販什麼的,以致孫子為此悄悄問過韓桐:這是我爺爺嗎?為此,當天下午,韓桐帶著媳婦兒子逼著老爺子上街換了一身行頭。老爺子也給孫子買了一輛價格不菲的玩具車。
第二天,他就帶著孫子下樓溜達了。孫子在樓下的水泥地上玩小汽車,玩得很開心,不時地哈哈大笑。一不小心,孫子摔倒了,哭了。當母親的耳朵似乎總有一種特異功能,它有極強的辨析自己孩子聲音的能力。南育秀聽到了兒子的哭聲,走到窗前一看,隻見兒子趴在地上,老爺子則在鼓勵他自己爬起來,而倔強的孫子偏偏趴著不起來。其實人與人之間常常有這種較量,幼小的孩子便和父母較量,幼兒園的孩子就要和老師較量,剛進校門的小學生也和老師較量,單位的職工和他的上司較量,較量的目的便是誰製服誰,誰聽誰的。如果父母被孩子製服了,那好,孩子要什麼你得給什麼,孩子發脾氣你得哄他。老師叫學生製服了,那位老師肯定上不好課了。美國有部影片叫《危險遊戲》,講的是一位女海軍陸戰隊員到一所中學去當老師的故事。她去上的第一節課學生們吵吵嚷嚷根本無法上課但是她用她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學生,使學生感到這位老師確確實實是有能耐的,而且也為他們好,因而使師生關係變得十分融洽,教學取得長足的進步。這位女教師的敬業精神和施教方法,非常值得我們的中小學教師學習。言歸正傳,小孩子本來對大人有一種極強的依賴性,他也很明白離開大人自己是無法生存的,當他們耍賴無法征服大人的時候,他們常常會適可而止。當他準備往起爬的時候,正好小保姆秋葉買菜回來了。小孫子就向秋葉求援。秋葉正要過去拉他,老爺子向她擺擺手,秋葉作為保姆的身份告訴她,她應該聽主人的,自然不會造次,隻好說了聲小點兒乖,自己爬起來,轉身走了。韓點兒見過去對他百依百順的小保姆也沒有拉他,他就趴在地上哭得更傷心了。這一哭實在叫南育秀太心痛了,當然她無法出去援救,便打發韓桐去救援兒子。韓桐在妻子的敦促下,無奈地下了樓,走到院子裏。他沒有征求老爺子的意見,笑著就把兒子抱起來了。很多人對事物的衡量標準都是以自己利益畫線的,少不更事的小點兒有了父親的支持,立即膽子大起來了,便說爺爺壞。韓桐馬上糾正說,不許這樣說,爺爺才是最好的呢。回頭對韓伯雄說,老爸,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韓伯雄沒有吭聲,回屋走進小房間便往床上一躺,看起書來了。直到晚飯做好了,他也沒有起來,韓桐知道老爺子不高興了,向他道了幾次歉,老爺子說,你有什麼錯,我隻不過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罷了。
但是,父親和兒子畢竟是親骨肉,生完氣過後也就沒事了,誰會多計較呢。小點兒平時住在幼兒園裏,星期五吃完晚飯才由他父親或者母親接回來。又是一周過去了,小點兒回家來了,自然給這個家庭平添了許多歡樂和溫馨。星期六,小點兒纏著爸爸下跳棋,韓桐說,你和爺爺下吧。盡管孫子早已忘了上個星期的事了,韓桐的目的是想讓祖孫的關係更和諧一些。韓伯雄當然也是這樣想的。於是祖孫倆在茶幾上對起了陣。棋盤擺好了,小點兒要先下,老爺子說,這不公平,咱們還是剪子石頭布揣吧。小孫子同意了,就揣,小孫子勝了,高高興興地下開了,三步棋一隻子兒就挺到了中央,等待老爺子搭橋。但是老爺子偏偏把子兒往右拐了。孫子大聲地問:爺爺你為什麼不往前走?老爺子說:下棋,咱們就要比聰明比智慧,小點兒挺聰明,就不要爺爺搭橋了,小點兒要想盡辦法戰勝爺爺。孫子說:不,不,我要爺爺讓我。韓伯雄想了想說:那好,爺爺讓你一次,以後就不讓了。往後小點兒要自己走了。要不,爺爺就不跟你下棋了。小點兒想了想說:那好呢。走了一會兒,小點兒看好了一步棋,但是叫韓伯雄堵上了。小點兒說:爺爺你堵住我的路了。韓伯雄說:那你想辦法走出另一條路來。小點兒說:我就要走這條路。其實,棋盤上還有一條更好的路,韓伯雄是想讓孫子能在迂回中找出那條路來。韓伯雄知道,和孫子下棋,當然得讓著點兒的,因為童稚的小點兒即使有最大的能耐也是下不過老謀深算的他的,讓孫子老輸的話,無疑也會打擊他的積極性。隻不過他不想當麵讓,悄悄地在暗中讓一點,使小孫子既能有積極性,更能想方設法克服困難下好棋,可謂是用心良苦。可是小點兒不幹了,哭著說:我還小,我下不過爺爺,我要爺爺讓我。韓伯雄說,現在我不是你爺爺了,我們兩個是對手,你不是在電視裏看到了嗎,奧運會上對手摔跤,不是我被你摔倒,就是你被我摔倒,誰也不能讓誰。你要千方百計勝我才對。靈敏的南育秀聽到了兒子的哭聲,做母親的心便有些軟了,便敦促韓桐快去看看。也許這時候韓桐不過去看就好了,可偏偏韓桐過去了。韓桐一過去,無形之中就給小點兒增加了砝碼。這下孫子可不幹了,非要爺爺讓他不可。韓桐說:爹,那你就讓他一步吧,他將來長大了,懂事了,才不會叫你讓呢。韓伯雄說:其實,這也像斷奶一樣,是十分痛苦的,但又非斷不可,遲斷不如早斷,你不能這樣老舍不得兒子斷奶。有人說,得諾貝爾獎要經過三代人的接力,這話不錯,我希望你比我強,這達到了;我更希望孫子比你強,這樣,我們這個家,乃至我們國家才有希望的。為此,你讓我來照管孫子,我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