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
也許，他倆意識到離題太遠了；也許，他們意識到太無奈了，討論這些問題太沒意思了，便都沉默了一會兒。
還是金山木轉換了話題：“萬老師，昨天你看了廠區，可曾到生活區看看？”
“沒有。”萬鈞回答，“我想，生活區大致差不多，樓房、平房、馬路、商店，再加上一個破爛的俱樂部、一個簡陋的職工食堂、幾個臭烘烘的廁所……”
“不是這樣簡單的。”金山木搖搖頭說：“看到廠區，你會想，工人們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工作，跟50年代差不多，真有一種艱苦創業的精神啊，倒還能激發你的熱情。但是看了生活區之後，我想你的這種熱情便會被撲滅了，因為同在這個地區，生活的差別太大了……”
“你指的是什麼？”萬鈞問。
“如果您願意，我們出去走走看看吧。”
萬鈞一看表，才9點半，便答應了。萬鈞多了個心眼，出門前告訴服務員大嫂一聲，大嫂讓他1點之前回來。出了招待所，他倆款款而行。
突然，萬鈞發現金山木不在身邊了，頓時有些怒氣。心想：“這小子又玩什麼花招？別上當，幹脆，回招待所！”他正想往回走，卻見迎麵走來一位穿著人時的靚女，不妨打量一下。照麵之後，萬鈞想，真是深山出俊鳥啊！
女郎走過之後，金山木鬼精靈似的又出現了。萬鈞正想發作，不想金山木狡黠地問：“萬老師，您知道剛才走過的是誰？”
這麼說這位女郎有來頭了，萬鈞便想起“美女和駿馬是屬於部落酋長的”這句話了，便問：“莫非是廠長的小蜜？”
“萬老師真有眼力。”金山木誇獎說。
“好像你對我隱瞞了身份。”萬鈞終於把對金山木自我介紹的懷疑說出來了。
“是的。”金山木坦然承認，“我是六年前分來的大學生，一直在車間。”
這時，萬鈞覺得金山木更可信賴了。剛才見過廠長的小蜜後，也許是一種女性的觸發作用，他又想起錢岩梅小姐來了。他想向金山木打聽一下，繼而一想，向金山木打聽，不會有多少收獲的，因為胡兵已說過肯定沒有的話了。但又想，樣刊和稿費都能收到，何以沒有這個人呢？真是咄咄怪事。
他們信步走上一個坡，坡上，可以鳥瞰整個家屬區，房子大多破爛不堪，是60年代水平的。旁邊卻有一棟小洋樓，那是廠長和老總住的。
“你們廠長也住在這裏？”萬鈞問。
“他原來住在這裏，當上廠長後，搬到城裏去了。”金山木答。
“廠裏買的房子？還是他自己買的？”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金山木說。然後又轉了話題：“萬老師，你聽過現在的順口溜嗎？”
“沒有，你說給我聽聽。”
“好。一首叫《四項基本原則》：吃飯基本靠請，抽煙基本靠送，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
“蠻有意思。”萬鈞在路燈下，掏出小本來記上了，“別的呢？”
“老虎作報告，狐狸眯眯笑，老鼠鑽地道，蒼蠅帶手銬，蚊子嗡嗡叫……”
萬鈞又記上了。
“萬老師，別記了，待會兒我送你回招待所再記吧。”金山木說，“我想把這些都記下來，以采風的名義，給《詩刊》寄了去，您說好嗎？”
萬鈞笑了笑說：“還是少找麻煩吧。”轉而問：“你們廠長這些問題，你們沒有給上級反映過？”
“嘿！反映頂屁用！上級早就被他喂飽了。不說還好，說了倒有小鞋兒穿。有好幾個車間主任被免了職，好幾個幹部被晾起來。在職工大會上說：‘你們廠長是改革家，沒有什麼問題，你們不要胡告狀……至於缺點錯誤，也是在所難免的，人無完人嘛！……‘你聽，這話多有哲理！”
沉默。他倆在又髒又亂的家屬區穿行。那是一片破破爛爛的平房，各家都壘起了小院，小院高矮不等，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