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方寸(3 / 3)

下午下班後,白蘭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有女兒最愛吃的茄汁魚,炸豬排;有丈夫愛吃的青豆炒蝦仁和咖喱牛肉。還給丈夫倒了一杯汾酒。夫妻倆看著電視,焦急地等待女兒回來,夜長夢多,他們多想看到女兒拿回來那張紙,那張蓋上兩個圓坨坨的紙,那張因為有了圓坨坨而變得特有分量的紙。

菁菁回來了,但是臉色不好。一個未經社會磨難的女孩子,必然把一切都寫在臉上。

“沒有拿著?”白蘭問。

何菁菁點點頭,眼淚便奪眶而出了。

“李科長怎麼說?”何達問。

“他說不能辦。”何菁菁說完就衝進她的房間,又趴在床上哭了。

“你不是說已經和科長說好了嗎?”白蘭問。

“是的,他昨天是答應了。”何達說完又想,昨天說好了,今天變卦了,這意味著什麼?是要我去進貢,還是要我替他辦點事?其實,直截了當比讓人揣摩好得多。可現在有黨紀國法,誰敢直說!真難為人。真折磨人。

他走進菁菁的房間,摸著她的頭發說:“菁菁,別哭了,哭是懦弱的表現。我明天再去。你放心,這事兒一定能辦成的。快起來吃飯吧,別餓著了,弄壞了身子。”

一頓豐盛的飯菜全沒了味兒。

何達又隻得親自出馬了。他走進李毅的辦公室,見有兩位客人正同李毅談事兒,他沒有吭聲,找了個座位坐下來,調整一下情緒。等兩人事情辦完走了,何達坐到離辦公桌最近的椅子上。

“李科長,你不是說給我辦了嗎?”何達微笑著問。

“當然。”李毅回答,“已經辦好了。”說完便從抽屜裏拿出合格卡來,遞給何達。

何達真不敢相信這魔術般的變化。昨天女兒還碰了鼻子,今天怎麼就辦好了。成功與失敗,似乎沒有分界線,一切都如同遊戲。何達看了一遍,兩個鮮紅的大印在真切地告訴他:此路已通。人生道路上有多少關隘,同樣是多麼難於通過,卻又多麼容易通過。何達清楚了,這種事情本來是不應該辦的,他可以不給你辦,甚至把你拋出來,這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現在辦了,這便是人情,但自己也授人以柄了,他已經在冒著一種風險。但凡求人辦成了事兒,就應該知趣些,就應該想到回報,有句話無論如何也得說一遍的,便問:“李科長,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我一定盡力。”

其實,李毅就等著這句話。但是他裝出似乎想了半天的樣子,才說:“事情倒有一樁,隻是不好辦,算了算了。”

李毅不肯說,何達便越要問:“李科長,你不妨說說看,隻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

拉了一會鋸,李毅便吞吞吐吐說了:“唉!我們這批文革時代的大學畢業生,有的當了處長,有的當了廳長,有的還當了省政府副主席,你看我,如今才是個科級。現在提幹,大學文憑是基礎,領導推薦是機遇。去年局裏就推薦我當副局長。可是一年過去了,杳無音信。別人就對我說,要活動活動,可是我同上麵,都隻是公事往來。你和高市長是同學,他又正好主管文教工作,請你在他麵前美言幾句,拜托了。”

何達答應了。他離開教育局,騎上自行車。心裏一片空茫。

女兒的事情辦成了。可新的難題又擺在了眼前。怎麼辦呢?去說吧,自己不是越陷越深了?有悖黨規,何況自己還是個紀檢幹部;不說吧,這筆人情債又如何償還?

說也是,事情辦成了,他的方寸也亂了,自行車仿佛也不聽他的指揮,自行其是了。等他聽到冷飲攤的女老板尖聲呼叫時,刹車已來不及了,他連人帶車和攤案全翻倒在地,酸奶瓶和冰淇淋杯撒了一地。他覺得大腿一陣鑽心的疼痛,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