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妻子,穿著綠色,粉紅色和青色的衫子,是像花一般地靜靜地生活在花影和花香之中的!我們很可以把這些有精靈的牡丹和埃及故事中的榆樹相比較,因為在那株榆樹中,一個少年放入了他的心。

陳季同將軍選譯的這二十五篇故事,已足夠指示出,中國人對於人世以外並不懷有什麼希望,也並不抱著什麼神明的理想。

他們的道德思想,正如他們的繪畫藝術一樣,是既沒有透視,也沒有遠景的。在某幾篇似乎是近代的故事中,我們無疑看到了地獄和刑罰。例如舉行連生的故事,我想譯者是安置在十五世紀的。那裏刑罰甚至是可怖萬分;在這方麵,我們可以相信黃種人的想象之豐富的。那些靈魂在軀殼的時候,兩手反綁著,由兩個陰差押解到一個很遠的城中,帶到一個殿上一位麵目醜得可怕的法官前麵。這便是閻王。他麵前翻著一本巨大的生死簿。那施行這法官的號令的司役抓住了那有罪的靈魂,把他投在一個四圍燒著火焰的七尺高的大油鍋裏;接著他們把他帶到刀山上;在那裏,如原文所說,他是“被竹筍一般豎立著的尖刀”刺穿了。

最後,假如那靈魂是一個貪官,他們就把一勺勺燒熔的金子灌到他嘴裏去。但是這個地獄並不是永恒的。人們隻是在那裏經過而已,而當靈魂在那裏受過了刑罰之後,便經過十道輪回向世上投生去了。這顯然是一種印度的故事,中國人隻不過加上一點出奇的殘酷而已。在真正的中國人看來,死者的靈魂是輕飄的,輕飄得像一片雲一樣。他們絕對不可能前來和他們所愛的人談話。

至於那些神道呢,隻是泥塑木雕的偶像而已。紀元前六世紀的道教的神道是形狀醜惡的,可以嚇倒那些單純的人們。這些地獄的怪物之中,有一個的胡須是兩條馬尾。這便是陳季同將軍所輯的故事中最好的一篇的主人公。這位神道久處在一所廟宇裏,那青年的學生忽然去邀他吃飯。在這一方麵,朱生可謂大膽無畏,而那位姓陸的神道,卻也頗近人情。他如約而至,賓主交歡,飲酒談笑,而且還講故事。他不但熟知一切古典,而且也還通得時文——這在一位神道是難能的事。他以後時常來訪,總是和藹可親。有一天,在飲酒之後,朱生拿自己的新作的課藝請他看,問他的意見如何。那姓陸的神道認為平庸,又坦然向朱生表示,他的頭腦不大聰明。因為他是一位挺好的神道,他一有辦法就來補救朱生的毛病。有一天,他在地獄裏找到了一個生前十分聰明的人的頭腦,便把那頭腦取來,帶到朱生家裏去,把朱生灌醉了,趁他在睡眠之中,打開了他的腦殼,取出了腦子,然後把自己帶來的裝進去。經過這一番手續之後,朱生便變成了一個多才的學士,每次考驗無不高高中取了。的確,這位神道是一個十足的好人,不幸他公事太忙,此後不得不留在太華山上;他不能再到城裏來吃飯了。

譯者附記:法朗士對於中國的認識,正如我們所從這篇短文中看到的,是會使我們引起微笑吧。可是這卻也代表著那時代大部分的法國人對於中國的認識(甚至現在,歐美一般民眾對於中國的認識也並沒有超出這個範圍),所以仍舊將它翻譯了出來。

原文收在他的《文藝生活》第三冊中,末附《莊子周鼓盆成大道》的重述一篇,刪去未譯。

(載《華僑日報·文藝周刊》,一九四四年四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