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吃日本料理,又吃了特色小吃,又去酒吧喝酒,最後是卡拉OK大發泄,不知是唱還是嚎,倒是消食醒酒。其中有一個,可能是醉了,唱一首懷念母親的歌,邊唱邊哭,哭著還唱,看得人難受。還有的在服務生身上亂摸亂親,服務生笑著似躲非躲,看著實在不堪。
我就出去洗手,洗手間寬敞明亮,還有音樂,我關上門,自己點上煙,吸了幾口,就摁在大理石盥洗台上的水晶煙缸裏了。比起我出來的那間房間,這個洗手間要幹淨得多,空氣也好得多。
我想我應該找個借口結束這場混亂了。
真是很無聊的一種關係,很無聊的組合。我們彼此誰也不關心誰,我們像一群蟲子,因為一起生存在一塊泥土中而顯得十分熟悉、親近。可是,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呢?至少可以不要演對手戲,各人喝各人的酒會真實許多。
這時我覺得有點森森的寒意從看不見的縫隙滲進來,是一種熟悉而久違了的感覺。是什麼在我心弦上輕輕一劃,我湊到窗玻璃上,把水汽擦掉,呼吸就突然停了一拍。
外麵的天空中,竟然飄著一朵一朵白色的絨毛一樣的——雪!
下雪了。
幾年不見的雪,都以為忘了的,它竟然在這樣一個夜晚,在所有人要麼熟睡要麼瘋狂的時候,悄悄地來了。
我看著,看著,玻璃上重新蒙上了霧氣,我立即衝出去,彈簧門開處,一股寒意襲來,我發現自己的大衣還在包房裏,可是我不願回去,就叫住一個小姐,塞給她一張十塊錢,讓她去給我取出大衣和手袋,同時告訴裏麵的人我喝多了,要先回去休息。我沒心思管他們了。
等小姐送來了我的大衣和包,我重新出門,正在抬頭癡癡地看空中,一輛候著的出租滑了過來,門口的男侍迅速拉開車門——
“小姐,請上車。”一連串的動作,不由分說,我坐上了車,否則像是不配合人家似的。
“小姐去哪裏?”司機問。
我心想,我哪兒知道。沉吟了一下,我說:“到中心醫院。”
司機穩穩地開著車,一邊好奇地問:“這麼晚了去醫院?探視時間過了,進得去嗎?”
“就到那裏停一下,我有一樣東西丟在那兒了,看看有沒有,看了就走。”我說。本來是謊話,說完自己卻一驚——也許是我下意識說出了心裏在想的事?我在那兒丟了什麼?我想找回來嗎?
可能嗎?
我是不是童話看多了。在心底十九層的下麵,還在期待著奇跡發生在自己的身邊。仙女的魔杖一揮,音樂響起,攻瑰盛開,所有的夢想都實現。
車身的晃動使剛才喝下去的酒湧了上來,我感到微微的頭暈。
我說“麻煩你,慢點開”,然後把皮鞋脫了,雙腳蜷上來,頭埋在膝蓋上。
我不抬頭,什麼也不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司機說:“到了。
是這兒吧。”
眼前果然是那個熟悉的大門,夢裏見過無數次的地方,它還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那時也是半夜,也是四下無人。也許那也是一個夢吧?
不,如果是一個夢,我不會過了這麼久還無法忘記,是有什麼確確實實發生過,是有什麼長出來然後又死去,不然我不會如此難過,如此疲憊不堪。
心裏一陣抽搐,一個聲音呻吟地響起:“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了?”我知道我在等誰了,我知道我為什麼要到這兒來了。這是我的病又發了,我必須馬上回去,不能再想那些過去,不能再有那樣不著邊際的指望,對自己、對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