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梁思成一同來蘇州的劉敦楨教授對羨園可謂情有獨鍾,他曾兩進羨園,寫下了有關羨園的大段文字描述:(民國二十五年九月)九日晨七時,自閶門乘長途汽車,經胥門,折西南約一小時,抵木瀆鎮,遊嚴家花園。園麵積頗廣,院宇區劃,稍嫌瑣碎,然軒廳結構,廊廡配列,下逮門窗闌檻,新意層出,處處不肯稍落常套。最後得小池一處,中跨石梁,作之字形,環池湖石錯布,修木灌叢,深淺相映,為境絕幽……人為之美,清幽之趣,並行而不悖,而嚴氏此園,又其翹楚也……下午返木瀆,複至嚴氏園補攝相片。五時,乘車返蘇城。
劉敦楨的摯友童寯教授在抗日戰爭以前,也曾專訪木瀆羨園,除文字記錄外,並有攝影,更為後人留下了難能可貴的步測草圖,收錄在他的《江南園林誌》中。他在文中記道:羨園在木瀆王家橋側。清道光八年錢端溪所築,稱端園,並自為記。端溪能詩,蓋隱居不仕者。木瀆故有潛園、息園,鹹豐兵燹,俱成灰燼。惟端園獨存,旋歸嚴氏。光緒二十八年,重葺一新,號為羨園。今之友於書屋及延青閣等處,皆端園舊勝。北臨田野,登樓憑窗,遠矚天平,近望靈岩,極遊目騁懷之致。園內布置,疏密曲折,高下得宜。木瀆本多良工,雖處山林,而斯園結構之精,不讓城市。
說起中國現代建築史,以上幾位大師的名字著實如雷貫耳。上世紀30年代,建築學界即有“南劉北梁”之說,而劉敦楨、童寯、梁思成、楊廷寶又被譽為中國的“建築四傑”。幾位大師同時垂青於木瀆鄉野之間的一座小小廢圃,這不能不說明羨園造園之精巧,名聲之廣遠,無愧一代江南名園。之所以說廢圃,是因為大師們當時所見的羨園其實已無人居住,時近抗戰,羨園主人已舉家搬遷至蘇州城。早在民國十五年(1926'),李根源吳郡西山訪古曾往遊,記述羨園因“乏人經紀,漸榛蕪,殊可惜也”。可以想見,大師們來到羨園之時,已是斷壁殘垣,老樹昏鴉,一片蕭疏之景。從當時的一些老照片中可以看出,羨園雖“乏人經紀”,但名園骨架仍在,風韻猶存,而且,在大師的眼裏,恰恰是因為“乏人經紀”,此園少了些許的人間煙火之味,卻又多了幾分清幽之趣,蒼涼之美。
掀起羨園的美麗蓋頭
嚴家花園無愧於蘇州園林“翹楚”之稱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嚴家花園遭到徹底毀壞,工廠進駐,其門窗屋架和假山湖石大都被拆運至蘇州,成為拙政園、留園等著名私家園林修複過程中的原材料,隻有一株玉蘭古樹劫後幸存,成為嚴氏故園百年滄桑的唯一見證。2000年前後,獨具慧眼的當地政府為保護古鎮,斥巨資遷走工廠,恢複名園,並按童寯教授當年親自步測之平麵圖和梁思成劉敦楨親自拍攝之照片,由蘇州園林設計院進行設計,在原址原貌重建嚴家花園,終使一代名園重煥光彩。
重建的嚴家花園占地16畝。中路為五進主體建築,依次為門廳、怡賓廳、尚賢堂、明是樓和眺農樓。其中怡賓廳從吳縣東渚鎮移建,為清代鹹豐年間建築,而位居第三進的尚賢堂則是從東山楊灣古村移建而來,為蘇州罕見的明式楠木廳,迄今已有四百多年曆史,木礎石質,典雅古樸;楠木直柱,圓潤柔和;雕刻簡潔疏朗,色調淡雅素淨,具有實用和審美功能。尚賢堂和明是樓前各有清代磚雕門樓一座,所雕人馬戲文玲瓏剔透,意趣雋永,雖依附於廳堂,卻未嚐不是一件獨立的藝術品,極富藝術價值和審美情趣。
嚴家花園的廳堂建築宏敞精麗,堂堂高顯,透顯出嚴正的氣度和性格。而進入園區,其建築則顯得精巧活潑,豐富多彩,樓閣亭軒廊榭錯落有致,富於變化,體現出造園者精湛的造園藝術。園中有書齋二處,分別以友於和海棠為名,尤其友於書屋,地處幽偏,經曲折長廊,過清蔭居和靜中觀,方可蜿蜒而至。友於書屋為自成一體的獨立庭院,前院湖石數片,花木扶疏,室內經典古籍,書香飄溢,實在是一個專心攻讀的“藏修密處”。在嚴家花園幽曲靜美的環境中,友於書屋等建築偏居一隅,清幽曲奧,具有幽人般的情致;與其迥然有異的是,另有一些建築如眺農樓、見山樓、環山草廬、宜人亭、延青閣等則地處高曠,空間暢豁,具有曠士般的襟懷。憑欄極目,不但園中景致盡收眼底,還可看到園外的田野風光和靈岩山的滿目蒼翠。延青閣上一副對聯概括了這一切:“閣鄰佛寺經盈耳,窗對靈岩翠滿睛”。嚴家花園還有一些建築造型頗為別致,在蘇州古典園林中較為罕見。如延青閣後牆與圍牆不在一線,陡然偏斜出一角,打破了平穩板律的局麵,使人產生無限遐想。聞木樨香堂為廳榭合一式建築,前部水榭依水而築,數魚為樂;後部四麵廳光明洞徹,盡收四周景色於窗欞之內。羨園東部的爬山廊也較罕見,此廊依地勢而建,隨地形升高,連接自然,造型優雅,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從平地漫步至環山草廬的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