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鄉思如歌(2)(2 / 3)

這種改變自然是再正常不過了。我曾經為金山的由美變醜糾結萬分,為金山因哺育我們一代又一代而日漸憔悴山骨殘破自責不已,為此,我曾專門寫了一篇《山祭》的小文來排遣我的這種複雜心緒。看到現在政府為金山所做的環境挽救工作,雖說功德無量,但畢竟已是亡羊之舉。或者,這就是一種曆史的必然吧。

為了一份托付,讓我對金山的這些舊事拾遺有了一個較為係統的梳理。我開始編寫這篇名為《金山小記》的碑記,附錄在後,以供識者斧正,也由後人評說。

吾鄉四周,峰聯嶺屬,名山拱立,金山之勝,舊所馳名,而今人惟知靈岩天平矣,惜之。溯自晉宋年間,鄉人於此鑿石得金,故名金山。五代隱士陸遹有“最勝”摩崖題刻,字徑丈餘。至明時仍存諸多勝跡,明人楊循吉《居山雜誌》有山勢、品石、泉、山居、遊觀、草木、飲食、勝事八章,頗堪玩味。三吳名彥喜作金山之遊,及沈德潛紀遊金山,其時景致雖不複舊觀,但尚有可稱。金山因盛產優質花崗石,曆代屢遭開采,近代尤盛,曾用於上海外灘、南京中山陵、北京十大建築及毛主席紀念堂,人稱金山石。近年,政府全麵禁山,實乃金山之幸也。有葉姓企業家寓居瀆川十數春秋,頗多創業,於金山東麓開發時,意外掘得多枚花崗遺石,想是本屬金山之體,億萬年前地殼運動滾落於此。今次出土,欣逢盛世,斯人斯石,堪稱有緣。因置之街中,鐫以文字,備述金山前世今生,撫古述往,以昭後人。故囑餘記之。

天平山隨筆

與天平山,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情結,這固然與我從小在這山邊長大有關,更主要的是這山已化身為一種文化、一種精神、一種力量,融化在我的血液裏和思想中。天平山是北宋名臣範仲淹的祖塋之地,故當地人俗稱為範墳山。荒山之中一片墳塚,是死人鬼怪出沒之地,該是何等荒涼蕭瑟,令人驚悚,但在我記憶中,天平山從未有此種意象,反而覺得有些許溫暖和親切的感覺。天平山是家山,是山下世世代代綿延生息的百姓自己的山,春天采蕨,夏天納涼,秋天賞楓,冬天樵柴,天平山猶如一位和藹慈祥的長者,毫無保留地為兒孫們奉獻著他的寶藏。兒時的天平山,仿佛是老爺爺的家,熟門熟路,十景塘、桃花溪、石虎石馬石羊,都是我們閉了眼睛也能找到的地方,至於掩映在楓林深處的一堆堆墳塚,則是我們玩官兵捉強盜的城堡。這一片熟悉的山林墳崗,在我兒時印象中,沒有恐懼,隻有孩童依偎在親人懷抱的那種安全與親近。

這份親近延續到青年時代,則成了一種啟迪,天平山已然成為一座課堂,是對我輩年輕後學教化引領邁步人生的啟蒙。這自然與範仲淹有關。他的“先憂後樂”思想,是中國儒家思想的經典演繹,是一種於君於民的理想化兼顧。這自然成了初出茅廬意氣風發的年輕學子們為之終身踐行的“圭臬”,以至於那墓前經霜曆寒泛紅如血的丹楓,也被當作範公忠君愛民的拳拳之心,為後世歌詠。天平山成為一種思想的化身,成了追慕者的朝聖之地。這追慕大軍中不乏帝王,因為範仲淹“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是多麼崇高的襟懷啊。盡管範公效忠的是宋代皇帝,但同樣令幾百年後的清代高宗皇帝感動,六次南巡基本上每次都幸臨天平,每次必吟詩以頌範公之德,還親筆禦賜“高義”二字,建枋嘉表。死者已矣,焉會有知,自然不會從地下爬起來叩頭謝恩,當然是演給活人看看而已。

白居易也來過天平山,貴為一市之長的他如何會來到這荒野僻壤自然不得而知,估計是一時動了幽興,乘興而遊。當時範氏祖墓尚未遷移至此,山下的楓林更是好幾百年後的事。宋以前的天平山並非一處勝跡佳賞之地,隻有幾處野廟茅庵,倒是他信筆寫下的一首七絕透露出一絲心跡:“天平山上白雲泉,雲自無心水自閑,何必奔衝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間。”一股清泉從岩石縫隙處汩汩流出,觸動了詩人的心,也許是官場的種種傾軋排擠爾虞我詐,讓詩人動了歸田之心:“居廟堂之高”固然風光,但“高處不勝寒”,不如效學天平山中的清泉,隱跡山林,自由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