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閑情偶拾(5)(1 / 3)

今年是老人八十壽辰,她的學生們為她張羅了一台由她自己作曲的作品演唱會。當主持人為拿捏不準主持風格而特地向她請教時,老人說:你千萬不要說那些花裏胡哨的話,記住,我隻是一個愛唱歌的老太婆。

近來,我常常思考一個問題:什麼是生命最本真的意義?老人的經曆告訴我:生命就是關懷,就是給予,生命就是用歌聲播種快樂,又在別人的快樂之中收獲快樂。生命不是仇恨,因為仇恨隻能讓人的胸懷變得更加狹隘;生命不是索取,因為索取隻能讓人的品格變得更加猥瑣。

老人名叫彭淑貞,是我的音樂老師。雖然我沒有向她行過正式的拜師禮,但在我的心中,她一直是我最敬重的師長,不僅是音樂,還有人生。

怪人怪事

一天之內我竟遇到了兩個怪人。

稱之為怪人,是因為他們的行為舉止和思維邏輯與常人相悖,不能為大多數人所接受。譬如老沈,六十多歲年紀,終身未娶,沒有子嗣,這樣的情況在現實生活中很容易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但這不算什麼,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十一年前,老沈竟辭去了市級機關的工作,搬離原來的城市居所,獨自一人,孤守荒島。由此看來,老沈不僅是個怪人,還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是在太湖的一個孤島上認識老沈的。老沈個頭很高,皮膚黝黑,模樣與當地農民沒啥區別,口音卻是很純正的蘇州腔。十一年前,老沈買下這座無人島的五十年產權,苦心經營,前前後後砸下了四千多萬。我一愣,舉目望去,島上沒有參天樹木,也沒什麼建築設施,雜草叢生,一片荒蕪。“你的四千萬都扔太湖裏啦?”我的意思是,你老沈也太沒有投資理念了,四千萬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好歹也可以建點房子搞點農家樂什麼的,怎麼至今仍是一座荒島呢?“是啊,全扔進太湖裏啦。”老沈顯然沒聽出我的話外之音,他指著湖水拍打著的岸堤說,“你看,以前沒有這條石駁岸的,湖浪長年累月的拍打,把泥土全給衝走了。”為了保衛他日益退縮的“疆土”,老沈斥巨資修築了這條環島堤壩,又自費一百八十萬,從遠處的村子裏拉來一條湖底電纜,這座亙古以來的無人島從此有了第一縷人文之光。

老沈帶著我們往島的深處走去。路旁,是一畦畦的蔬菜地,梅雨季剛過,地裏全是瘋長的雜草。遠處,有一片梨樹林,長勢不佳,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老沈告訴我,這島上的土層很薄,土壤貧瘠,很難種樹的。有農民冒著酷暑在為山芋地除草,隔壁是一片瓜田,碧綠的藤蔓上結了不少圓溜溜的小西瓜。幾隻水牛把身體沉沒在湖水裏,恬靜地打著鼾。多少年沒看見這樣的情景了,很是親切,勾起了一絲懷舊的心緒。路旁,豎立著十幾塊牌子,上麵寫著高爾基、托爾斯泰、陶行知等中外名家的名言。老沈指著這些牌子不無得意:“我最喜歡陶行知先生的辦學理念,孩子們應該從小接觸農村,熟悉鄉村生活。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孩子,人格是健全的。”朋友在一旁悄悄告訴我:十一年前,老沈在城裏建了一座幼兒園,他有感於當今孩子枯燥單調的童年生活,便花錢買下這座無人荒島,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讓幼兒園的孩子能經常來島上體驗鄉村生活,讓孩子們純真的童年記憶裏,不僅有奧特曼、變形金剛和喜羊羊灰太狼的身影,更有這荒島上的山芋土豆西紅柿、水牛山羊雞鴨鵝,雖然土氣,卻很真實。聽了朋友的話,我有些明白老沈的心思了。老沈沒有結婚,沒有子女,其實,這十一年來從他幼兒園裏走出來的幾千個孩子,又何嚐不是他的子女啊。麵對眼前這位膚色黝黑的老漢,我的心裏漸漸生出些敬意了。

告別老沈,我急著往城裏趕,晚上我們幾個朋友要為回蘇過暑假的老邱接風。與老沈一樣,老邱也是市級機關的一名幹部,剛辦理完退休,便去了江西婺源一處偏僻的山村小學義務支教,為期二年。這讓我們很是納悶,忙碌了一輩子,眼看著到了享清福的時候,你老邱卻要跑到深山裏去教書?你是為了出風頭,還是哪根筋搭錯了?

終於見到老邱,原來白淨的臉色顯得有些微黑,估計是大山裏風吹的緣故,人倒是更精神了,健談,風趣,一如以往。一見麵就忙著從背包裏往外掏菊花茶,說這是我們山裏的特產,每次取二三朵來泡飲,清熱,解毒。我們哪有心思品他的菊花茶,催他講支教的情況。

老邱沒有像電視上一些支教老師接受采訪時那樣,講一些激動人心的豪言壯語,隻說自己去山裏支教是為了圓夢。原來,老邱的父母妻子都是受人尊重的教育工作者,而自己一直以來有個夢想,就是當一回老師,享受在課堂上侃侃而談的那種感覺。退休賦閑了,他經人介紹,找到婺源一所鄉辦中心小學的校長,表明心跡。校長倒也實在,說你就來我們中心校象征性上幾天課,意思意思就行了。老邱一聽急了,說我是真心要來支教的,而且要到最偏遠的山村裏,不滿二年我是不會回去的。話既出口,校長也不再多說什麼。老邱終於如願以償,成了婺源深山裏一所村級小學的語文老師,支教性質,無分文報酬。今年春節一過,老邱告別妻子,隻身來到大山深處,安心做起了這所村小四年級的語文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