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呂過曲.香柳娘](生上)羨神州帝京,羨神州帝京,果然佳麗,三都[三都:指晉左思《三都賦》,分別是《吳都賦》,《魏都賦》,《蜀都賦》,即魏蜀吳三國盛況,曆時十年,傳為經典,一時洛陽紙貴。]壯盛從來記。小生同娘子來到京中,投了寓所,訪問小姐動靜,聞得尚未曾出嫁,事有可為。隻是侯門似海,書信難通。娘子教我到他門首打聽,看有甚麼人來往,好央他傳消遞息。此間已是,且喜得門上無人,不免在廊下暫立一立。借廊邊暫棲,借廊邊暫棲。他又沒人在此,我為何這等戰戰兢兢?[妙。(校注者按:《笠翁十種曲》本無此字,今據《笠翁傳奇十種》本加。)]他不怒自然威,我無人也心悸。(歎介)這大門外尚且如此,那小姐的臥房,不知隔了幾十重門檻,誰人敢走進去?況重重繡幃[繡幃:指小姐閨閣。],況重重繡幃,便是那燕子能飛,不過到畫堂而已。[妙甚。]
這壁上有告示,待我看來。(看介)翰林院示:一應三姑六婆,不許擅入宅門。如違,送有司衙門重究不貸。呀,世間除了三姑六婆,還有甚麼人傳得消息?這等看起來沒指望了。
[前腔]禁三姑六婆,禁三姑六婆,九門都閉,青鸞有信憑誰寄?不如回去,立在這裏何幹?(欲行又止介)猛回頭要歸,猛回頭要歸!束手莫能為,此心尚難斃。遠遠望見有人出來了。但不知是外麵走動的人,還是門上巡邏的人?我心上又喜又怕。這來人是誰,這來人是誰?預把頭低,息聲吞氣。
(末上)熱宦門非羅雀比,誰延鶴頸把琴窺?甚麼人在此窺探?(生)我是會試的舉人,借這廊下等一個朋友。(末)翰林院的門首,豈是你等人的所在?(生)再等一刻就去了。(末)這門上冷冷清清,那些長班都那裏去了?(淨、醜上)三杯軟飽後,一枕黑甜餘[三杯軟飽後,一枕黑甜餘:此二句乃宋蘇軾《發廣州》詩句。宋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六引《西清詩話》雲:“古時南人以飲酒為軟飽,北人以晝寢為黑甜。”]。老長家出來何幹?(末)老爺要收女門生,教你們傳諭:凡是女子能詩的,三日後都來聽考。(生驚聽介)(淨、醜)為何忽起這個念頭?(末)隻因小姐在揚州和一個女子做詩相得,如今離了他思念成病,故有此舉。(淨)原來如此,我們分路去傳諭。忙將貴人意,傳與內家知。(淨、醜、末同下)(生驚喜介)怎麼?這等說起來,小姐為我娘子想成病了。他要收女門生,是個絕大的機會,快回去和娘子商量。
[前腔]這新聞忒奇,這新聞忒奇!不無關係。不枉我低頭耐性遭嗬叱。來此已是寓所,娘子快來。(旦上)探偵人已歸,探偵人已歸,看他兩頰笑容堆,多應有機會。(生)把佳音報知,把佳音報知。尚費躊躇,且休歡喜。
那小姐為你害了相思,十分沉重。
[前腔]為思伊念伊,為思伊念伊,竟成危疾,盧醫[盧醫:即扁鵲,生於周代安王元年(公元前401年)前後,卒於赧王五年(公元前310年),一代名醫。據《史記.扁鵲列傳》,扁鵲“家於盧國,因命之曰盧醫也”。]難下相思劑。(旦)我料他不能無恙。既然病危,就該說出真情才是。(生)他把真情訴知,把真情訴知。(旦)他父親怎麼樣?(生)詩病仗詩醫,因開女科第。(旦驚介)怎麼,難道要考女人不成?(生)也差不多。(旦喜介)我且問你,你還是眼見的,耳聞的?(生)親眼見他家人在外麵傳諭,把招賢榜攜,把招賢榜攜。(旦)幾時考?(生)若問場期,不過三日。
(旦)這等是天賜奇緣了。(生)娘子莫歡喜,普天下的女子都去考得,隻有你去不得。(旦)我怎麼去不得?(生)你是他的仇人,他怎麼肯中你。
[前腔]你緣何尚迷,你緣何尚迷,把前情忘記。有幾個祈奚肯把仇家舉[祈奚肯把仇家舉:祁奚(祈奚亦作祁奚)乃春秋時晉國大夫,告老還家,晉侯問誰可繼任其職,祁奚先推舉其仇家解狐,後又推薦其子祁午。典出《左傳˙襄公三年》:“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仇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於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仇,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
他不中你也罷了,隻怕還要株連著我。他如今不知道我改名換姓,你若去考,他查出腳色來,當初可以囑托教官開我“行劣”,如今也可以囑托試官不中我了。怕奸施棘圍[棘圍:科舉考場。唐五代科舉考試時,為防作弊,以棘圍試院,故稱。元王實甫《西廂記》第一本第一折:“將棘圍守暖,把鐵硯磨穿。”],怕奸施棘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