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一陣子,終於下定決心,不管老大他們怎樣,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見一見老五,哪怕是安慰他幾句也好。我朝老五消失的方向走去,很快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正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就在這時,隻聽到一聲大叫:“老六!”我抬頭一看,是老五,看到我,他一臉驚喜地問:“幾點下的火車?怎麼沒給我打電話?老大他們呢?”
麵對這一連串提問,我隻好尷尬地笑笑,說:“老大……老大他們幾個,突然單位來電話,有急事……”我的說法漏洞很大,因為他們四個根本不是一個單位的,不可能四個人的單位同時有急事要找。
老五顯得有些失望:“這樣啊?咱們六兄弟好幾年沒聚齊了,唉!”
我很心虛,忙扯開話題,問:“你忙完了?”
老五此時沒騎三輪車,還穿著剛才賣豆腐腦的那件白背心,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見我問起,他點點頭說:“忙完了,走,咱先找個地方坐著!”說著一拍我的肩膀,“以後咱六兄弟肯定有聚齊的時候。”
我隨著老五朝前走去,世上的事情竟這麼巧,我們拐了一個彎後,赫然跟老大他們撞了個正著。這一下,我們六個兄弟都張大嘴巴,愣在了那裏。
還是我先打破僵局,故意問他們說:“老大,你們……不是轉車回去了嗎,怎麼在這裏?”
老大是個機靈人,馬上接口道:“是啊,我們急,火車不急啊,在車站待著沒意思,就出來轉轉……老五,好久不見了,兄弟!”
老五似乎對我們的說法毫無懷疑,他上前擂了老大兩拳,氣惱地說:“你們來了也不跟我說?太氣人了!”
我看到老五的眼眶都有點泛紅了,就趕緊替那幾個兄弟打圓場:“他們也是怕時間來不及嘛!”
老大忙說:“是啊,來不及……”說著掏出手機看了看,叫道,“哎喲,火車要開了,我們走了,老五,來日方長啊,下次見麵再聊吧!”說完一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四個人逃似的紛紛鑽了上去。
直到車子開遠了,老五還傻站在那裏。我暗暗歎了口氣,拉拉他說:“咱們也走吧。”我倆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我看老五一直不說話,就指指路邊一家飯店說:“別走了,就在這裏喝點吧。”
我們要了兩瓶白酒,老五在一隻大玻璃杯裏“咕咚咚”倒了滿滿一杯,仰頭一口氣喝掉了大半,不到半小時,一瓶白酒就見了底。不知怎的,我眼前又閃現出老五在街上賣豆腐腦的一幕,心裏挺酸,於是就掏出身上帶著的兩千塊錢,朝老五手裏一塞,說:“我知道你現在有困難,這兩千塊你先拿著。”
老五似乎醉了,他沒接錢,看了看我,大著舌頭說:“老六,你……你這個‘困難’的標準是啥?我現在手裏雜七雜八的加起來,怎麼也有八位數,這……這也算是困難?”
老五啊,你小子就是好麵子!我有點生氣了,也不好當麵揭穿他,就說:“來之前,你電話裏不是說現在生意不好做?”
老五說:“是啊,今年生意是不太好做,辛辛苦苦做了幾個月,才掙二百多萬……”
看著老五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樣子,我真惱火了,忍不住說:“行了!你在街上賣豆腐腦我們都看見了,你就別裝了好不好?”
“啊!”老五叫了一聲,“那是我在拍片子啊!”
“怎麼,難道你現在當電影明星了?”我看他一副死不承認的樣子,真有點要發飆的衝動了。
老五趕忙說出了原委。原來,最近他們市勞動局和電視台聯合做一個紀錄片,報道幾個近年來迅速發家致富的典型人物,老五就是其中一個。
為了使片子更真實,導演設計了一幕老五沿街叫賣豆腐腦的場景,而我們看到時,老五正在出演這一片斷。
老五的話實在出人意料,我脫口道:“這麼說,你小子沒破產啊?我們還以為你破產了呢!”
老五愣了愣,突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來,可笑著笑著,竟又嗚嗚地哭開了:“老大他們之所以走,是以為我落魄了,對吧?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啊!”
我想對老五解釋,可又不知說什麼好,最後竟忍不住也和老五一起哭起來。我知道,在我們的痛哭聲中,有些東西已經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蘆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