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以傳略
靳以(1909—1959),作家。天津人。原名章方敘,字正侯,筆名靳以(三十年代起用)。1932年畢業於複旦大學國際貿易係。抗戰期間任重慶複旦大學教授,兼任《國民公報》副刊《文群》編輯。1940年在永安與黎烈文編《現代文藝》。又任教於福建師專。1944年回重慶複旦大學,勝利後隨校遷回上海,任國文係主任,與葉聖陶等合編《中國作家》。1933年起,先後與鄭振鐸合編《文學季刊》,與巴金合編《文學月刊》。建國後,曆任滬江大學教務長、教授,複旦大學教授,《收獲》主編,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中國作協第一、二屆理事和上海分會副主席。是第二屆全國人大代表。出版有《貓與短簡》、《霧及其他》、《血與火花》、《聖型》、《珠落集》、《洪流》、《前夕》、《江山萬裏》,散文集《幸福的日子》、《熱情的讚歌》等。
1959年11月7日淩晨,靳以因心髒病第三次複發而在上海離開人世,離開了他一生熱愛而傾心的文學事業。
悼靳以
冰心
我寫下這篇短文的題目,我的眼淚忽然落在紙上了。靳以!我——你的“大姐”,會來寫悼念你的文章,這不是極其不幸的事情麼?靳以,你死的太早了!
十月革命節的那一天,我在兩個會的中間,回家來換衣服,在我的書桌上,有人留了一張字條,上麵說:“我們特來告訴您一件不幸的消息:靳以同誌已於今天零時十六分在上海因心髒病逝世了……”燈光下我匆匆看了一遍,全身震動起來了,在進城去的車上,我的手掌裏還緊緊地捏著這一張紙,腦子裏旋轉著這二十多年中你給我的一盆旺火般的形象。
你拿我當大姐姐看待,我也像一個大姐姐對待小弟弟一般,很少當麵誇過你。但是你是一個多麼熱情,多麼正直,又是一個多麼淳厚的青年嗬!
我說青年,是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二十多年前,你和巴金兩個人一起來看我;你也許不記得了,那是一個初夏的早晨,我的桌上供著一瓶鮮紅的玫瑰,你坐在桌邊的一張椅子上,正向著窗外湧瀉進來的陽光。你的臉和玫瑰花一樣,也是紅撲撲的,有著雙眼皮的充滿著朝氣的大眼,流溢著熱情淳厚的光輝。
這二十多年中,我不斷地見到你,你的臉上一直是紅撲撲的。你的談話,總是熱情的,總是火一般地勃勃地向上的。解放以後,你的熱情的火,挑得更旺了,你從心裏感到自己的幸福。你走進“祖國的每一個角落”,鑽到“劈山倒海的英雄人物”中間,去接近他們,歌唱他們,你從黑夜唱到黎明,唱著不完的幸福和熱情的讚歌!
你送我的那本散文集——《江山萬裏》,就立在我伸手能及的書架上,它常常提醒我說:“看小弟弟跑得多快,跑得多遠,你,做大姐姐的,還不快快趕上麼?”
就在前幾天的夜裏,我還在燈下細讀你在《人民文學》十一月號上發表的那篇散文:《跟著老馬轉》。最後的一段,讀來使我心弦跳動!你寫老馬:“他的臉紅通通,正像初升的太陽;兩隻眼睛冒著青春的光輝。”這不正是你自己的寫照麼?你又寫:“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使我深切地感到他滿心快樂和無窮的力量,我也非常激動,簡直不知道該向他說些什麼才好。我本來應該好好安慰他幾句,讓他好好工作幾年,保重身體,不要太累,不要跑得太快,免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是聽說過,你在最近一次的勞動中,就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而送到醫院去急救麼?你對自己說的話,卻不是“保重身體,免得太累”,而是:“你跑吧……隻要我們跟著黨跑,我們黨永遠不會錯,也永遠不會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