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與吳文藻
1923年初夏,23歲的謝冰心以優異的成績獲燕京大學“金鑰匙獎”和美利堅威爾斯利女子大學獎學金。8月中旬,這位在當時已小有名氣的女詩人和梁實秋、顧一樵等朋友一起搭乘“傑克遜號”郵輪赴美留學,攻讀碩士學位。
在船上,冰心偶然遇到了一位身材魁偉、眉毛粗黑、高高鼻梁上架著玳瑁眼鏡的小夥子,這個血氣方剛的英俊小夥子就是女詩人未來的夫君——吳文藻先生。他是去美利堅攻讀社會學、民族學的,深得冰心好感。兩人雖不是青梅竹馬,卻是一見鍾情。一路話語投機,經過海闊天空的侃談,這一對年輕學子都似乎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異國求學幾年,冰心、吳文澡不在一起,但書信和假期交往使雙方進一步加深了解和愛的思念。謝冰心視吳文藻為“人生的畏友和老師”;吳文藻則稱冰心為“新思想舊道德兼備的無瑕完人。”
1926年冰心學成回國,應聘在燕京大學任教。歸國前,她與吳文藻共同策劃了以吳文藻名義給未來嶽父母大人的三千言“求婚書”。麵對這封由女兒帶回來的求婚書,冰心父親,這位甲午海戰中威海衛保衛戰“來遠艦”上的炮兵二副、後來的海軍中將、煙台海軍學校校長舔犢情深,“金言一諾”。1928年冬,吳文藻通過博士論文答辯後取道歐洲回國,任教於清華、燕京二校。翌年初春,在一個陽光明媚喜氣洋洋的佳日雙方舉行了簡單的訂婚儀式,同年6月成婚。親朋好友在燕京大學臨湖軒吃了他們的喜酒,而新婚的洞房則選擇在京西大覺寺一間隻放著兩張小帆布床和一張舊飯桌的小屋中,以示日後同甘苦共患難。這一點在後來的歲月裏得到了印證。1957年,吳文藻先生被錯劃成右派,這一意外的災難從天而降,冰心痛苦至極,默默承受。她無時無刻不在關心文藻、幫助文藻,相依為命的度過那些艱難的歲月。
1985年,吳文藻先生大去,冰心專此撰文紀念,稱:“這是我文字生涯中最後要做的一件事。”夫妻情深至此,十分令人浩歎!
隻揀兒童多處行
冰心
從香山歸來,路過頤和園,看見成千盈百的孩子,鬧嚷嚷地從頤和園門內擠了出來。就像從一隻大魔術匣子裏,飛湧出一群接著一群的小天使。
這情景實在有趣!我想起兩句詩:“兒童不解春何在,隻揀遊人多處行”,反過來說也可以:“遊人不解春何在,隻揀兒童多處行”。我們笑著下了車,迎著兒童的湧流,擠進頤和園去。
我們本想在知春亭畔喝茶,哪知道知春亭畔已是座無隙地!女孩子、男孩子,戴著紅領巾的,把外衣脫下搭在肩上拿在手裏的,東一堆,西一堆,嘰嘰呱呱地,也不知說些什麼,笑些什麼,個個鼻尖上閃著汗珠,小小的身軀上噴發著太陽的香氣息。也有些孩子,大概是跑累了,背倚著樹根坐在小山坡上,聚精會神地看小人書。湖麵無數坐滿兒童的小船,在波浪上蕩漾,一麵一麵鮮紅的隊旗,在東風裏嘩嘩地響著。
沿著湖邊的白石欄杆向玉瀾堂走,在轉彎的地方,總和一群一群的孩子撞個滿懷,他們匆匆地說了聲“對不起”,又匆匆地往前跑,知春亭和園門口大概是他們集合的地方,太陽已經偏西,是他們歸去的時候了。
走進玉瀾堂的院落裏,眼睛突然地一亮,那幾棵大海棠樹,開滿了密密層層的淡紅的花,這繁花開得從樹枝開到樹梢,不留一點空隙,陽光下就像幾座噴花的飛泉……
春光,就會這樣地飽滿,這樣地爛漫,它把一冬天蘊藏的精神、力量,都盡情地釋放出來了!
我們在花下大聲讚歎,引起一群剛要出門的孩子,又圍聚過來了,他們抬頭看看花,又看看我們。我拉住一個額前披著短發的女孩子。笑問:“你說這海棠花好看不好看?”她忸怩地笑著說:“好看。”我又笑問:“怎麼好法?”當她說不出來低頭玩著紐扣的時候,一個在她後麵的男孩子笑著說:“就是開得旺嘛!”於是他們就像過了一關似的,笑著推著跑出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