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憶冰心(1)(2 / 3)

遺愛在人間——悼念冰心大姐

臧克家

文壇世紀老人冰心安詳地走了,撇下她心愛的祖國和她的億萬讀者,遠行了!她慈祥的麵容,寬廣的胸懷,高尚的人品,將永遠銘刻在我的記憶裏;她用聖潔的愛和純真的情鑄成的作品,將永遠地流傳下去,直到千年萬代!

2月13日,從中國作協傳來冰心大姐病危的消息,我的心頓時揪在了一起。我和全家人都在禱祝她能平安地邁進21世紀,再親眼看看更加繁榮昌盛的祖國,看看下一代兒童在她的作品滋潤下茁壯成長!但是3月1日清晨的廣播傳來了噩耗,我們都悲痛萬分!

冰心大姐是我和我全家都很尊敬的文學前輩。她的《寄小讀者》、《小桔燈》等不朽著作,教育了我家幾代人。1923—1926年,我讀中學時,酷愛新文學,她的代表作《繁星》、《春水》、《寄小讀者》等詩文集,是我最喜愛的讀物之一。她那對大海和母親的純真的愛,那清新的文筆,深深地感染著我。直到1945年2月,我才和冰心大姐初次見麵。

那是一次不尋常的見麵!抗戰勝利前夕,國民黨當局的獨裁統治,使民不聊生,文化界受迫害更甚。由郭沫若領銜起草的《文化界時局進言》,要求召開臨時緊急會議,商討戰時政治綱領,組織戰時全國一致政府。文化人紛紛響應。詩人力揚帶著“進言”從重慶市區趕來歌樂山我的住處,我在上麵簽了名;他還要我一起去同住歌樂山的前輩作家冰心家裏,冰心稍作考慮,也在《進言》上簽了名。2月22日,重慶《新華日報》以頭版頭條登出了有300多位文化人簽名的《文化界時局進言》。國民黨當局驚惶失措,派人動員某些簽名者發表反悔聲明,也確有個別人登報聲明,說自己是上當受騙。當有人去冰心家,問她:這名是你自己簽的嗎?她義正辭嚴地回答:“是”。那人悻悻地走了。這一“是”字,見出了冰心的風骨!

1956年,中國作協成立了書記處,我和冰心同被調往工作。“文革”中,我們十多人被關進“牛棚”,同挨批鬥,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冰心大姐豁達、鎮定,從不唉聲歎氣,勞動之餘或午休時間,有時還為同誌編織毛襪子。在她心中,有一種光明必定會戰勝黑暗的堅定信心與氣概!

後來,我們這些老弱先後下到鹹寧文化部五七幹校。算是照顧,我和冰心大姐有一度輪班看菜園。菜園在一個小土坡上,四顧無人,我們像出籠的鳥,自由自在。交班後,我總是和她聊一會兒才走。她健談又有風趣。我們談起在重慶初次見麵時的那次簽名,我說:你這“是”字,真是一字千金,擲地有聲!她向我述說解放後從日本歸國的心情和經過。她說,工宣隊曾對她講過:“謝冰心啊,你的材料,有些我們知道的,你不知道;有些你知道的,我們不知道。”在那種是非顛倒的特殊政治氣候下,冰心大姐心裏十分明白,她從不透露周恩來總理對她全家的關照和愛護。

“四人幫”倒台後,我們同慶再度解放,心情愉快,我去過她住的民族學院的“和平樓”,她來過我住的趙堂子胡同小院。我去時,她滿麵帶笑,向我“訴苦”:我不是民族學院的人,接待外賓,翻譯英文書,都拉著我,把我寫作的時間全占了。她來我家,要我陪她去尋祖居,說祖居就在趙堂子胡同一帶。我們來回跑了胡同的前前後後,人是宅非,早已新樓換舊樓了,她悵然。

我喜歡作家字,會客室裏高掛著郭老、茅公、葉老、聞一多、王統照、老舍、鄭振鐸等十多位師友的手跡條幅。我去信向冰心大姐求字,她一直不作答。我一再催促,終於在1977年5月19日寄來了她的墨寶,我欣喜萬分;更何況她寫的是“敬讀毛主席詞二首”後的“舊作”詞,真是雙璧輝映。她寫的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