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3章 Ⅷgood luck(1 / 3)

第八章good

luck

第一節在戰鬥中失去座機不是飛行員自身的錯誤。這個男人這麼想。他不能接受自己被送去再教育部隊這種地方的事實。為何我非要被再教育不可?FAF又是為了什麼才要做出再教育決定,為了我?

凱文·梅爾中尉,這個男人從前線戰術航空基地TAB-15所屬505攻擊部隊被調去再教育部隊,現在住在菲雅利基地·SYSTEM軍團的宿舍。

宿舍的六人間像是由倉庫改造而來的,天花板上三塊照明板有一塊不亮。這裏應該是倉促建成的吧。完全不適用於接待優秀的飛行員。和其餘五個室友一起,梅爾默默地整理著行李,內心忿忿不平。

再教育部隊,是為了讓被迦姆擊墜座機的飛行員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給他們以更高強度的戰術飛行訓練而設立的、梅爾中尉收到如此說明。這是前線戰術航空基地TAB-15司令部的直接指示。

我什麼時候被迦姆幹掉了?梅爾中尉問發下調動命令的司令官。

“蘭科姆少尉被特殊戰機擊墜的時候”,司令官說,

“那時你的攻擊部隊機就全滅了。”

“所以我應該為這負責嗎?但是現在才追究?那已經是2個月前的事

了。”

505攻擊部隊在那之後又補充了一兩架攻擊機,總算湊滿了全機,恢複了本來的戰鬥力。對於身為隊長的梅爾中尉而言,那是段漫長艱苦的日子。

雖然戰機數量很少,但是上邊對戰果的要求卻並不因此改變。

“這並非直接關係。”

“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上麵的命令。跟我的想法無關。”

“上麵的誰?前方戰術戰鬥軍團的嗎?請告訴我,我要直接抗議。”

“命令是通過ATAC傳達的,但是這個調動命令事關重大。中尉,我也調查了一下。是FAF的最高命令。似乎是要把被迦姆被擊墜的飛行員集中在一起。被調動的人員不僅僅是前方戰術戰鬥軍團的人,而是以全軍為對象。”

“都說了我不是被迦姆擊墜的,是因為機體引擎不良、推力不能正常發揮所致。我的那些同伴也是一樣的情況,都不是迦姆造成的。我不會被那種迦姆式的手段擺布到的。隻是因為被輸入了不良燃料,那是整備部門的錯誤。整備班才應該接受再教育,不是嗎?叫我來太不合理了吧。”

“我也強調過你不是被迦姆直接擊墜的。但是無濟於事。選定標準是非公開的。也就是軍事機密。中央不能理解我們前線部隊的艱難立場。怎麼說也是白搭。我們的立場無法逆轉,命令不得抗拒。”

“菲雅利基地那些人都是怎麼想的。”

“他們是想到SYSTEM軍團握有主導權這個事實。”司令官雙手交握,

拇指繞來繞去。

“說到你的話,應當調查你的部隊當時全隊機體同時狀態不

良的原因吧。我們也調查過了,但是一無所獲。”

“現場的我們都調查不出來的話,SYSTEM軍團那些人現在再調查不也沒用嗎。”

“中央不相信我們的調查能力。”

“你是想說我去了那裏就能知道原因了嗎?反正我們的話他們也不會相信。”

“你去了菲雅利基地成為那裏的人的話,下次也就不會相信我的話了

吧。 ”

“此話怎講?”

“因為立場變了。這次調動對你沒有壞處。通過再教育程序後就會讓你

晉級。你就是上尉了。”

“要晉級的話,希望我重建505部隊的功勞也能得到評價。”

從墜落的戰鬥機中脫出的時候,梅爾中尉有過再也不飛了的念頭,不過被救回基地後就把這想法忘了。首先他很在意同伴們的安危。梅爾中尉是最早得到救助的一批,當時中尉的部下多數消息不明。作為隊長,梅爾中尉沒有忘記自己身負的責任,自行開始了救援行動。

“關於這個,我也想進行正當的評價。你做得很好。但是我說了多少次,不要違背上級。調動理由的詳細內容我也不知道。不過對你而言總不是壞事。你不要把它當成不光彩的事情,而是幹部培訓就行了。不久的將來你也許就能站在可以命令我的位置上了。”

“能保證我將來還能回到這裏嗎?”

“這個不能保證,但可能性是存在的。上麵也許覺得你隻當區區隊長太浪費了。上麵的想法我們可猜不透喲。”

“我是開戰鬥機的。因為技術太差,才被指派了地麵任務。但是我不在了,我的部隊會怎樣?”

“你不在部隊也一樣運作。這是自然的吧,我會讓它運作的。”

“對我而言,部隊就像家人一樣——”

“開個送別會吧。對了,作為餞別禮物,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想到了你的部隊全滅的原因。我沒對任何人說。當然也包括上級。

沒有任何證據,說了也沒用——”

“是什麼原因?是說原因在我嗎?所以才可以把我趕走,這語氣還真是夠客氣的啊。”

“梅爾中尉,我覺得那是你的部下蘭科姆少尉幹的。他大概對你的部隊機動了什麼手腳。除他之外沒有可疑的整備員了。”

“你是想說蘭科姆少尉在部隊機的燃料中摻砂糖什麼的了嗎?戰鬥機又不是汽車。”

“大約是關乎飛行的程序被動了手腳、整備班長戈特說,用這種手段的話,就可能造成這種事態——”

“你是說真的嗎?”

“沒有確證。從回收的擊墜機體的碎片中什麼也發現不了,而且蘭科姆少尉也被特殊戰的無人駕駛戰機誤射戰死了。特殊戰機的誤射,也是那些人的說法。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如果不是誤射的話,那就是特殊戰注意到了蘭科姆少尉的背叛行為,我是這麼想的。”

“不會是說特殊戰把蘭科姆少尉殺人滅口吧?”

“這不可能吧。這麼做對特殊戰又沒好處。”

“喬納森·蘭科姆背叛了我們?”

“毫無疑問,他的精神處於不安定狀態。他是病人吧。無法忍耐自己被束縛在地麵任務上,做出這種毀滅性行為——”

“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懷疑正是你這天真的看法才引起如此事態的口巴?我不能掌握基地全體人員的精神狀態或是日常生活的動向。關心你的部隊的這些情況是你的責任。你對你自己部隊的那些人沒有任何懷疑吧。就連特殊戰都比在蘭科姆少尉身邊的你要更了解這個人。我忍無可忍了。他們不僅是迦姆,就連這邊的內部事務也都在密切偵查吧——”

“你說什麼啊,腦子沒問題嗎?”

“我比你冷靜,梅爾中尉。你的部隊機受到迦姆的某種電子攻擊手段而

陷入了引擎故障。我並不打算否定正式調查的這種看法。現在是我個人,作

為餞別的禮物,向你說出我的想法。到再教育部隊去吧。那裏很適合你。完

畢。”

看似褒獎實則嘲諷。作出理解自己的樣子卻又表現出不信任感。什麼餞

別的心情啊,他又在盤算些什麼。完全不知道司令官的意圖。

司令官的曖昧態度惹怒了梅爾中尉。然而他不能把這一腔怒火向司令官

肆意發泄。冒著被槍殺的危險跟這種人作對就太傻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現在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以後自己沒準有機會能爬到司令官的上頭呢,想到

這一點,梅爾中尉擺出不置可否不明白司令官想法的姿態,努力把怒氣轉變

成輕蔑,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同伴們為他的離去而惋惜。起碼表麵上是這樣。不,梅爾中尉知道同伴們的心情並非偽裝。但是對這部隊而言,梅爾中尉已經不是自己人了,從部下們對據稱是被內定為新隊長的加科伊爾中尉的言行態度中,梅爾中尉看出了他們的想法。雖然他們現在還是自己的部下,但對他們而言,隊長、老大已經是副隊長加科伊爾中尉了。

“中尉,部隊就拜托你了。”梅爾中尉這麼說後,加科伊爾中尉點著頭回答:

“中尉,其實我昨天已經升為上尉。不過肩章還沒有換過來。”

“那真是太好了。”

“中尉也請加油。不用擔心今後的事。”

誰擔心了,愛幹嘛幹嘛吧——梅爾中尉不能這麼直截了當地說。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部隊中,如今已經沒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他體會到了那股失去的慘痛,以及,憤怒。如果是因實力不及加科伊爾中尉而被調離部隊,雖然心有不甘不過也還能接受。但情況並非如此。為什麼隻有自己遭到這種倒黴的事?這個部隊全體都被擊落了啊,要說再教育,就應該以部隊全員為對象。若說讓隊長代表全隊接受再教育那就能接受。但命令不是這樣。再也不能回到這裏了。

上層完全無視自己實際的做法,這一點也不有趣。做到這個地步到底是為了什麼,完全變成了無用功。雖然思想上能理解大型組織就是這樣,但一旦自己被實際放到這個立場上時,便感到不可理喻了。

這下變成喪家犬了,凱文·梅爾在成為自己新的生活場所的房間裏整理著行李,心想。他不打算因這望有眾多同樣遭遇的人而甘之如飴,他決心要在這裏開始奮鬥,一定要卷土重來。稍作心機就能爬到比別人哪怕隻有半步之高的位置。而要阻擋自己行為的人,必會遭到反擊。

行李快要整理好時,房間的廣播裏傳來全員集合的命令。

日程表掐得很緊,這簡直是新兵教育嘛,梅爾中尉忿忿地想。但是又不能違令。遲到的人、最後的人都要受到懲罰。就算不是懲罰那麼嚴厲,也是罰做遊戲的程度,這要看長官的個性吧,梅爾中尉邊想邊走,不知不覺走出了最外麵的房間。

集中地點不是講堂這樣的地方,而是停機房。這裏停放著4架SYSTEM軍團的訓練機。機種是輕型戰鬥機——法恩。不是新型的法恩Ⅱ,但因為是經過長年改良的量產機種,可信賴度還是很高的,塗裝也和新品一樣。淺灰色的機體上描著紅、白、藍的粗條紋。簡直就像ACROBAT隊的標記。

按照房間排好隊伍。梅爾中尉站在最後的房間隊伍的最後一個。每個房間定員8人,一個房間為一班,共六個班。梅爾中尉知道了自己是最後一名的現實後,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自己的房裏隻有6人,後麵就沒有了。可惡,這算什麼。這表示我是最差勁的嗎?

再教育部隊的指揮官是在SYSTEM軍團負責下EST飛行員教育的卡爾曼

少校。

“各位要在這裏接受最高級的飛行員教育。

”少校說,

“時間是2個月。課程照理需要半年,但你們不是新手。相信各位能跟得上。課程結束後各位就能搭乘世界最高水準的戰鬥機了。請不要忘記課程要花費高額的金錢。你們是精英。FAF對各位寄予了莫大的期望。希望各位能努力。”

接著由副官說明了教育的內容。大致可分為理論學習和實踐訓練。理論

學習是從航空相關的物理數學和生物學等基礎到實戰的航空戰鬥戰術理論、

FAF戰鬥機的構造學習、實踐訓練包括—飛行模擬、實體機飛行訓練、體力鍛

煉、身體檢查等內容。

訓練內容除了時間比較短以外,都和培養正式的TEST飛行員相同。聽

刮如此說明的梅爾中尉甚感意外。以卡爾曼少校為首,誰都沒說諸如“你們

是:玻迦姆擊落的喪家犬”之類貶低人格的發言。讓人覺得FAF好像真的想要

培養精英。

讓梅爾中尉意外的不僅於此。還有就是集中在這裏的人們都抱著認真的

心態來麵對、他不能相信有喪家犬情緒的隻有自己。這些家夥都是不用自己

的腦子思考的笨蛋嗎?否則就是預想之外的機靈的家夥。梅爾中尉想。我可

不能輸。

說明結束後立刻就開始了第一天的課程。用一整天來做筆試。先是對FAF軍人的看法,也就是對進入FAF以來記住的各種軍規的再確認,然後是數學、物理等一般的知識測驗,再就是大量非答不可的單調的心理測試題,沒完沒了。跟拷問差不多。

筆試一直繼續到晚飯時間。晚飯後回到宿舍,還必須寫下今日課程報告,預習明天功課的題目。

這要持續兩個月嗎?還不如實戰有益於長命呢。梅爾中尉想。同室的人們都默默地在桌邊做題,也不交談,讓他難以忍受。這些家夥都是怎麼想的?

梅爾中尉沒興趣積極地自我介紹。聚集一堂的時候也沒有進行隊員介紹。所以不知道大家各自來自哪個部隊、以前從事什麼工作。但在房間裏這樣太沉悶了。看來隻能自己主動搭訕了。梅爾中尉想著,便問周圍的人,“我是TAB-15的505部隊來的,你們呢?”而宿舍的舍長,也就是小隊長卻回答,

“現在不是休息時間。”

“你是認真的嗎?”梅爾中尉問,

“我們不是夥伴嗎?”

“我不想落後。”那個男人回答。

“我沒空跟你扯淡。不許你拖同宿舍的人的後腿。”

“這是舍長命令嗎?”

“沒錯。”

“你是舍長候選嗎?什麼時候、誰決定的?”

“總之不是多數選出來的。你就算不服,也知道事到如今怎麼也沒辦法了口巴。”

梅爾中尉沒心情繼續對話了。

這家夥究竟是何方神聖?說起來自己有拿到名單。梅爾中尉邊整理今天拿到的大量測試題和資料,邊找名單。名單是以宿舍為單位分列。領頭的舍長上麵蓋有圓形章。階級和出身部隊都沒有寫,隻有名字。這麼說今後也沒有製服和階級章,隻有銘牌。

有沒有認識的人呢,梅爾中尉視線掃過別的房間的名單。

有一個人。梅爾中尉沒有感到安心,而是驚詫。他看到的,是死者的名字。

不不,隻是同名同姓而已吧。喬納森·蘭科姆。曾是自己部下的蘭科姆少尉,被特殊戰擊中了。無人駕駛的特殊戰機——是叫雪風吧——瞄準執行地麵整備工作的蘭科姆少尉射擊,少尉當場死亡。這本名單上的蘭科姆一定不是我的部下。蘭科姆的屍體他也看到了,身體四散,已經無法把碎片拚目原來的形狀,真是慘不忍睹。

這個活蹦亂跳的蘭科姆是從哪裏來的呢?無論如何,這名字運氣真是不好

“有沒有人認識喬納森·蘭科姆呢?”

梅爾中尉問過後,同舍的人這次沒有無視他,回答說不認識,有人則是搖搖頭。但是那個舍長卻說,我認識。

“是你的同伴嗎?”梅爾中尉問。

不。那個男人回答。

“TAB—15的地上作業員,喬納森·蘭科姆:你比較熟悉才對吧。”

他知道我的出身部隊。但是我卻不知道這家夥的任何情況。梅爾中尉無趣地繼續說。

“因為同名同姓才要問。我的部下蘭科姆少尉已經戰死了。不過,你怎

麼知道我的部下蘭科姆?”

他得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因為我的座機把蘭科姆少尉射殺了。”

“……你說什麼?”

“我是雪風的電子戰操作員。當時的雪風是處於無人駕駛狀態。”

“你是特殊戰過來的嗎?名字是?”

那個男人回答了這個問題。

“巴格迪修少尉。”

名單上確實有這個名字。一旦梅爾中尉知道了此人是射殺蘭科姆少尉的

雪風的乘員,他的名字就不單純是名單上的記號那麼簡單了”這家夥就是蘭

科姆的仇人,說是仇人也未必,但他也應該對此負有責任吧。而這家夥為什

麼能這麼平靜地說著這件事?

“怎麼?”男人間,

“我臉上有什麼嗎?”

“……特殊戰,為什麼要攻擊蘭科姆少尉?”

“那個……我也不知道。”

梅爾少尉沒有得到他所期待的答案。名叫巴格迪修少尉的男人接著說:

“也許原因很簡單吧。蘭科姆少尉已是無用主人。所以要被射殺。”

“什麼?”

“梅爾中尉,看來你一無所知呐。你要去確認一下嗎?”

“怎麼確認?”

“直接去問喬納森·蘭科姆本人就行了。他不是也在名單上嗎?”

“這是什麼話?蘭科姆少尉已經死了。名單上的是別人。”

“據我所知,叫蘭科姆的隻有他一個人。”

“你在說什麼?”

“你問我認不認識他,我回答你認識,僅此而已。”

“我沒話可說了。”

“不是你來搭話的嗎。”

梅爾中尉無言地移開視線。這家夥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們不是被迦姆擊落的。”舍長又說話了。

“我們是被FAF幹掉的。

這是殘酷的手段。梅爾中尉,要報仇就去找FAF吧。這是絕好的機會。要讓FAF意識到我們的怨恨。”

同室其他人似乎都深有同感。梅爾中尉感到一股強烈的焦躁情緒。他覺得自己被帶到了不應該來到的場所。自己心中升起一種被遺棄的心情。

這些人對於被調動到此不但沒有任何疑問,而且早有準備。隻有自己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怨恨?複仇?什麼啊?這些人不正常。而且他們自己還不覺得。

梅爾中尉離開桌子,從背包裏取出裝有威士忌的酒瓶。這是之前部隊餞別的時候得到的。他把瓶蓋當杯子用,喝了一口。同舍的人們瞟了梅爾中尉一眼,什麼也沒說。

來到自己不習慣的環境,很快就會患思鄉病的吧,梅爾中尉想。同舍的這些家夥一來就能一心不亂地做作業,這是為什麼?自己怎麼也進入不了這種狀態。

我是正常人,奇怪的是他們,梅爾中尉想。這些人該不會是因為精神問題被送來這裏的吧。肯定沒錯。自己是被誤送來的。一定是這樣。明天再向指揮官提出抗議吧。我不能向這些人一樣不聞不問。這才是正常的表現吧。

威士忌的醉意舒緩了中尉的情緒。對,不用擔心,搞錯了就再改正嘛。

明天就能歸隊了。這才是常識。

一杯接一杯的酒讓心情越來越放鬆。梅爾中尉忘了明天,連現在的處境都無所謂了。

他還記得自己喝空了酒瓶躺到床上。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昏暗。倒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因為點著夜燈。梅爾中尉一時沒反應過來那燈光是什麼。動了一下循光看去,還以為是編隊僚機的夜間標示燈。等目光對上焦才知道不是。自己喝醉了,那是天花板的夜燈。呼吸帶著酒味。喉嚨幹渴,伴著尿意。

梅爾中尉從床上起身,輕輕搖了搖頭。世界猛烈搖晃了一下。還在醉酒狀態。頭有點痛,但不是宿醉。肝髒強韌的梅爾中尉自信不會酒精中毒。

好臭啊。梅爾中尉深呼吸後趕緊抑住了呼吸。這臭味是什麼?難道是我醉得不省人事吐了嗎?

空酒瓶好好地擺在桌子上,桌子很幹淨。椅子、椅背,地板、床,都沒有汙跡。

梅爾中尉吸了口氣,垃圾腐爛的強烈臭味熏得他險些吐了出來。他明白了自己不是因為尿意而醒,而是因為這臭味。這不是嘔吐物的臭味,而是種腐爛的味道。

他從床上起身,用手支撐住坐不太穩的身體。同舍的人們居然能在這樣的臭味中安然入夢,令他驚異不已。他看了看鄰床,不但熟睡,身子連動都不動。

臭味的來源是什麼?梅爾中尉從床上站起來環視四周。並沒有可疑之處。但是這臭味非比尋常。把鄰床的人叫起來吧。梅爾中尉看到那人的臉,在夜燈的昏暗光線下,呈現黑色。我記得他肯定不是黑人。梅爾中尉繞過自己的床,接近他。青黑色的臉,男人的頭發雜亂,一根根倒豎著。梅爾中尉感到自己全身的毛發也瞬間豎立起來了。

那床上的男人,臉上沒有眼球。隻有黑洞洞的眼窩。這不是活人,而是腐爛的屍體。揭開蓋在他身上的毛巾,梅爾中尉捂住了嘴。強烈的臭味。活活燒死的屍體。身上穿的好像是飛行服,但是燒焦了。腹部已經鼓脹。

梅爾中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覺得必須通知其餘人這個異變,但是這樣也許也沒用吧。他感到大家全都死了,這感覺是正確的。

下一張床上的人像木乃伊一樣枯幹。再下一張床上的像石灰一樣死白。

接下來的全身是血。最靠近入口的巴格迪修少尉床上的屍體沒有身體。隻有頭顱。隻有被切斷的頭顱。巴格迪修少尉的頭,突然睜開眼睛,看向梅爾中尉。

梅爾中尉連滾帶爬地跑出屋外。走廊很亮。抬頭看到刺眼的燈光,他打了個噴嚏。這樣一定能從惡夢中醒來了吧。但是嘔吐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

這是喝了過多的烈酒身體抗議而產生的惡夢吧。梅爾中尉一邊這麼想一邊走向廁所。廁所在走廊拐角的盡頭。好像有點遠。因為是從倉庫改建而來。還說什麼培養狗屁精英啊。梅爾中尉重新拾回了現實感。

廁所也很亮。已經有人在了。在小便池解決完畢的男人轉過身,笑著說:

“梅爾中尉。好久不見。”

梅爾中尉沒有回答。後退了幾步。

“中尉?”

喬納森·蘭科姆少尉湊了過來。

“怎麼了,中尉?臉色很差呀。”

蘭科姆少尉拉上褲子的拉鏈,轉向這邊,慢慢地靠近。瞬間,他的腹部開了個大洞,血肉飛濺。從軀幹部分斷成兩塊的蘭科姆的身體散落在了地上。

廁所裏被鮮血染紅。梅爾中尉聽到了野獸般的吼聲。飛奔出廁所後,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悲鳴。他呼吸困難,頭暈目眩,雙手一把撐在牆上,衝著地上嘔吐起來。嘔吐物就像被擰開水龍頭一樣從口中噴出,第二次,第三次。第三次幾乎已經什麼也吐不出了,但嘔吐感怎麼也去不掉。他感到眼淚因痛苦而流出。

505部隊那些家夥,一定在餞別禮的威士忌裏摻了強烈的幻覺劑,虧我這麼疼他們,這幫沒良心的。梅爾中尉試圖用怒氣抑製身體的苦楚。

“不要緊吧,梅爾中尉?”

有人上前來詢問。梅爾中尉睜開被淚水蒙住的眼睛看過去。不是屍體,是活嘣亂跳的,正常的人類。但是這並不正常。說話的人,是應該已經死亡的蘭科姆少尉。

“你……是誰?”

“你把我忘了嗎?中尉大人。”

“我所認識的蘭科姆少尉已經戰死了。你不可能是蘭科姆少尉。”

“我是喬納森·蘭科姆。梅爾中尉。”

“你已經死了。”

“是的,中尉大人。”

“……你說什麼?”

“我不會忘記生前的中尉大人對我的厚愛的。”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還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生前的中尉大人”是什麼意思?

“你就說你死了就行了。”梅爾中尉說。他自己都覺得這樣很滑稽。

“你愛怎麼死就怎麼死吧。我還活著。不要連我都殺了。”

蘭科姆發出令人顫栗的洪亮而爽朗的笑聲。

“中尉大人還是沒變呢。我放心了——”

“我沒變是什麼意思?”

“嗯。無論什麼時候都遊刃有餘。中尉大人,你給我隨便下個什麼命令

吧。我什麼都會做的。這樣我就死而無憾了。”

接著,蘭科姆說了聲“對了”,轉身回廁所拿來了打掃工具,開始清掃

被梅爾中尉弄髒的地麵。梅爾中尉驚愕地退到一旁,無言地看著用拖把拖著

地的原部下——這個已經死了的男人的動作。

這家夥從前就是這種人。梅爾中尉記起來了。與人為善,總是幾乎天真

地小心注意著不讓別人討厭。

和以前一點沒變。平和的日常景象。與乘坐戰鬥機跟迦姆戰鬥相比,日常相處的時間要來得長得多。

聽到背後傳來若幹的腳步聲,梅爾中尉轉身望去。以巴迪達修少尉為首的同舍的人走了過來。大家都很精神。梅爾中尉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無措。

“喝太多可不好哦。”巴迪達修少尉說。

“你的身體並不隻是屬於你自

己的。”

“哼。”梅爾中尉自嘲地笑了一聲,回答。

“因為我的身體是軍隊所屬物嘛。”

“你剛才看到的,都是現實。”

巴迪達修少尉說。

“你指什麼?”梅爾中尉問。

“你看到的是現實。我們的屍體。我們死掉的事實。你也一樣,梅爾中尉。”

“說什麼蠢話。”

“我們是,”巴迪達修少尉換了輕鬆的語氣,繼續說,

“消耗兵器。為

了送死而被送上菲雅利星。跟死刑沒什麼兩樣。FAF把我們加以最大限度的

利用。打算讓我們無限再生地被使用。而我們注意到了。我們不願再被簡單

地利用了。要打垮FAF。否則,就不能完全死去。”

“我不是幽靈。”

喉嚨好渴,非常渴。

“你已經不是活人了。”巴迪達修少尉說。

“你就是幽靈。你的本體已經死了。快回憶起來吧。”

好想喝水。

“我們現在的意識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再造的。FAF打算無限利用我

們。再教育部隊也就是幽靈部隊。不死之身。因為已經死了。無論多危險的

任務都能去做。我們沒有希望。無法真正地複活。那還不如完全地死去。你

也知道那是最好的選擇吧。看,你是幹屍哦。”

身體產生皺縮的感覺。耳中聽到踩在枯木上一樣的聲音。梅爾中尉看著自己的手掌。已經失去了膚色,簡直就是枯木的顏色,隨著聲音改變著狀態。幹縮的皮膚下骨骼分明。

毛發倒豎的恐怖感覺襲來,卻發不出聲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背靠上牆勉強支撐,可以感到自己在一點點往下滑。視野被黃色籠罩,就快看不到東西了。然而意識還在。想喝水。哪怕一滴也行,水。

救助快點來吧。緊急用糧和水都沒了。他掉進了菲雅利森林厚密的枝葉叢中,無法爬上去,也不能分開枝葉前進。身體不得動彈。看不見天空。到底是幾號了?求救信號燈故障是致命的。可惡。想看天空。想再看一次,哪怕一瞬間也好。

——然後,意識慢慢遠去……這記憶是什麼?這是,我遺忘的現實嗎?

那麼,得到救助的這個我,到底是什麼?

“現在的我們是複製體。”

巴迪達修少尉說。

第二節

現在SYSTEM軍團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雪風發現了什麼嗎?

雪風的機內,零盯著主屏幕,啟動了雪風的MAcProlI。比零的詢問還早一步,後座的佛絲上尉開了口:

“我是佛絲上尉。雪風,SYSTEM軍團裏有迦姆,是怎麼一回事?你是以何為根據,判斷SYSTEM軍團內部有迦姆的?請回答。你在這裏發現了什麼?”

雪風的回答顯示在屏幕上。

“雪風,允許你回答。”零說。

“這是需要繼續的任務。預測迦姆未來行動的任務。佛斯上尉也參加作戰。雪風。回答佛絲上尉的問題。”

屏幕上輸出人類語言。

“……什麼?”零問“巴迪達修少尉,是那個巴迪達修少尉嗎?”

“果然,再教育部隊的人是迦姆的複製體。”

佛絲上尉說。但是,零還是不能相信。他一直凝視著屏幕。

“深井上尉,怎麼?上尉,零,一點也不用驚訝吧。這早就能想到的

啊。 ”

“……就算是預料之中,”零小聲說道,

“我吃了巴迪達修少尉的肉啊。蘭科姆少尉被雪風射殺,也是我的命令。”

對佛絲上尉而言,這隻是遊戲中的一局,就是說這不過是一盤象棋遊戲吧。零想。這位軍醫不可能對那兩人已經死亡有實際的感受。但是對自己而言,兩人的死是令他切實感到恐懼的現實。巴迪達修少尉?蘭科姆少尉?

零的身體無意識地顫抖。如果現在這兩人還存在,那就是複製人了吧。

沒錯,一定是這樣。不是幽靈。那麼,這份恐怖感又是什麼?自己明明無所畏懼。

“迦姆……有複活死者的能力。”零喃喃自語。並對自己說出來的話頻頻點頭。

“對,複製人的製作,就是這樣來的。複製人這種東西,其實就是活死人……”

比幽靈還要恐怖。擁有對所有的人類生效的能力。很可怕。

雪風的回答還在繼續。

“為什麼,雪風?為什麼說不必確認?”

“……什麼?”

“雪風,你是在不可知戰域內從迦姆處接收到了這個訊息嗎?”佛絲上尉問。

“你在這次的任務中,從迦姆那裏探聽到對FAF的戰略了吧?請回答。”

“轉告柯莉準將吧。”佛絲上尉說。

“正如雪風所說。應該打壓這支部隊。應當先發製人。”

零沒有回答。

“深井上尉,怎麼了?沒什麼需要考慮的吧。這支部隊全是複製人

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SYSTEM軍團裏就有人故意讓我們知道這件事

吧。”

“是倫巴特上校。據說負責挑人的是倫巴特上校——”

“但是無法斷定巴迪達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肯定是複製人。”

“為什麼?”

“倫巴特上校也許隻是把新部隊的隊員用新的名字登記而已。也就是說,隻是利用過去存在的人名作為CODE

NAME,新部隊的人也許有別的本名存在。這個確認是必要的。然而雪風卻說沒有確認的必要,攻擊吧。這不正常。雪風……被迦姆洗腦了。”

“何出此言?”

“雪風不關心人類。我知道的,艾迪斯。雪風這種應答是異常狀態。雪風對死者的名字尤為畏懼。迦姆以這種方式對雪風作了心理性的誘導。”

“你說什麼傻話。”

零登入雪風的中樞資料庫,尋找雪風所說的迦姆宣戰布告的信息來源。

但是完全找不到這些內容的具體出處。佛絲上尉也認同了這個事實。

“一定是雪風也受迦姆影響看到了幻覺。”佛絲上尉說。

“難以相信它會自己產生這種預測。”

“不是幻覺,是事實吧。”零說。

“雖然沒有資料殘留,但是結合在不可知戰域得到的經驗的話,雪風就明白這是迦姆的宣戰布告了吧。雖然明晰了迦姆的威脅,內部卻沒有明確的資料。這才是讓雪風害怕的。”

“且不論害怕的表現是什麼。關於你對雪風態度異常的判斷,因為那是你說的,所以我相信。還有呢?”

“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卻存在著。這令它害怕。那麼,消除恐懼的方法隻有一個。”

“該怎麼做?”

“接受迦姆的宣戰布告。實行攻擊。要安定雪風的情緒隻有這麼去做。

既然不該存在,那就讓其不要存在。抹消關於幽靈的資料。”

“你說什麼——”

“雪風,我們接下來要進行將SYSTEM軍團人員管理電腦內存在的再教育部隊人員相關一切資料抹消的作戰。這是緊急作戰。是對迦姆的電子戰鬥攻擊行動。準備攻擊。佛絲上尉監視電子戰鬥。雪風,電子戰——”

“等一下。雪風,等一下。不要輕率地抹消資料。”

“上尉,別礙事。”

“在害怕的是你吧。冷靜點,深井上尉。”佛絲上尉說。

“我明白你想讓雪風恢複正常的心情。但是不要急躁。不能做一下子銷毀掉對特殊戰非常貴重的情報這種事。這種行為雪風也不能接受。要一步步來。你和雪風都在動搖。請意識到這一點。這裏就交給我吧。”

“是命令嗎?”

“對,沒錯。”

“……我知道了,軍醫閣下。雪風,遵從佛絲上尉的指示。”

“雪風,我是佛絲上尉。請回答我,攻擊目標的資料內容是什麼。現在沒有對其再讀入的必要。我想問的是,你解讀完那些資料做出的那部隊的人們已經不是活人而是迦姆的判斷,根據是什麼。請回答。”

“那很奇怪吧。你想一下,雪風,被你認為是迦姆的兩名人員也有可能是FAF中同名同姓的其他人。為何你不這麼想?理由是什麼?雪風,你能理解我的問題嗎?那兩人絕對不是人類的根據是什麼?”

“雪風,你是說你計算了這數以萬計的在菲雅利星上的沉眠的人、出擊

的人、呼吸生存的人的總數目?”

“數據可能會有錯誤吧?我在問你。雪風,回答我。”

“真不是人做的活啊。”零說。

“所以發揮了電腦的力量。”

“……真令人震驚啊。對雪風而言,隻要有SYSTEM軍團的目標資料,

能說明這事態的隻有那多餘2人是迦姆這個說法。如果人數不對的話。”

“人數對不對,雪風本來是無所謂的。”

“它確實有被迦姆迷惑、誘導的感覺。比起理論,這更是雪風的感覺問題。對於本不可能存在的事物,雪風好像極力想做出合理的解釋。”

“艾迪斯,我早就這麼說了。”

“是啊……目標資料與原始資料矛盾的話,雪風就不會進行數字核對了吧。那就隻是SYSTEM軍團單純把死者的名字當作死者登錄了。然而SYSTEM軍團,卻似乎對有著死者名字的人沒有任何想法。巴迪達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等人已死的事實,稍加調查就能知道了吧。”

“SYSTEM軍團中沒有認識巴迪達修少尉和蘭科姆少尉的人吧。當然了。他們是精英。怎麼可能都是前線部隊的人。”

“看到名字就能注意到的,隻有我們、雪風和特殊戰嗎?”

“菲雅利基地上是這樣吧。迦姆知道此事,所以把這兩人額外送了過來。”

“除了倫巴特上校,沒人能這麼做了吧。能使SYSTEM軍團的人不抱懷疑、不知道電腦資料改變的人,隻有再教育部隊真正的BOSS——倫巴特上校。他一定是迦姆。”

“那不一定。”

“怎講?”

“博卡少校不是說過的嘛?除了迦姆,還有人也抱有野心,想利用迦姆擊潰FAFDE。還可能是想要攫取全地球的霸權的伎倆。”

“怎麼可能?迦姆可是人類之敵啊。”

“迦姆沒有不可能的。人類也是現在才知道這種生物的存在。迦姆就是準備利用人類的這種特性,讓FAF自我毀滅。現在這支部隊是迦姆的先頭部隊,迦姆用這支部隊開始對FAF的最終攻擊,並藉由傳給雪風的訊息發布宣言。簡直就是宣戰布告。雖然這件事FAF當局似乎暫時還不知道——”

“你們打算怎麼辦吧——迦姆是想這麼表達吧。”

“戰鬥開始了。不,戰鬥一直在持續。迦姆沒有休息。將雪風無力化,奪去特殊戰的一部分戰力。雪風現在的狀態是迦姆的戰術攻擊造成的。

雪風差不多被催眠了。對,大概是偏執吧。糾纏於幽靈,完全不考慮別的事。這樣連飛都不能飛了吧。不讓雪風覺醒的話,這樣恐怕就敗了。”

失敗?是誰導致了失敗?佛絲上尉想。雪風敗了。就意味著深井上尉也敗了。他們幾乎是一體的。這種新型生命複合體是特殊戰的戰鬥機能的一部分。

對特殊戰而言FAF怎樣都無所謂。隻有自己的生存才是需要關心的重要事情。

佛絲上尉切實地感到自己來到了一支棘手的部隊。如果選擇恢複雪風正常狀態的行為,也就是深井上尉所說的,為了讓雪風覺醒而不經許可執行消去SYSTEM軍團目標資料的電子攻擊手段,這是明顯違反FAF的軍規的行為。自己必須阻止這行為。應當這樣做。

但是,艾迪斯·佛絲自問,那就會變成怎樣?如深井上尉所言,能讓自己心甘情願地戰死嗎?

對,這是事關個人生死的迫切問題。佛絲上尉想。作為軍人站在FAF一邊,和作為深井上尉的主治醫生而支持他和雪風、信任特殊戰的戰力,哪邊的長久生存率更高一些,這才是問題。如果選擇錯誤而陷入明知的事態中,並且要接受這現實的話,該是哪邊的立場?

深井上尉和特殊戰的人們沒有這種煩惱。因為他們不是普通人。但我是普通人,佛絲上尉想,而且,我知道。

——自己所認為的“普通人”是戰勝不了迦姆的,能贏過迦姆的就是“新型複合生命體”,不是現在這個自己嗎?找到這個答案前,我不想死。

反過來說,如果能勝過迦姆,自己就滿足了。煩惱什麼的也沒有了。想要活得更長的話,隻要把自己也變成特殊戰的複合生命體就行了。那樣,就能親身去確認自己的預測是否正確了。

“絕不能輸。”佛絲上尉說。

“我也不想輸。”

“那麼,下令攻擊吧。”零說。

“讓雪風實行攻擊。”

“不,”佛絲上尉說。

“不行。”

“為什麼?”

“需要時間。雪風現在還不是完備狀態。有必要進行更換引擎之類的修理和整備吧。”

“雖然如此——”

“深井上尉,現在執行攻擊的話,推測那部隊的破壞活動就會馬上開始了。如果不能對其作出對策,雪風可能會被那部隊就地破壞的。”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隻有肉體健康,附著其上的精神才能健康。我覺得這句話很適合當下的雪風。可以認為是不完全的機體狀態造成了雪風的不安。深井上尉,要以雪風的機體整備為第一要務,攻擊等得到柯莉準將的許可再進行也無妨。這是為了特殊站全體的生存考慮。”

“艾迪斯,對雪風而言,資料的相互矛盾就是現實的威脅。我們人類可能覺得那不過是一種記號上的幻想,而在雪風看來,如果置之不理,就有自己被破壞的可能性。如果不盡早應對的話——”

“這種事情我知道啦。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得比你清楚。”

“你怎麼可能知道雪風的事情。”

“能讓雪風安定的人隻有你。如果你因為焦躁而應對失誤的話,雪風就有暴走的危險。那時就沒人能夠控製雪風了。把眼光放長遠些。現在發動攻擊是有勇無謀的行為。一心隻關注雪風的狀態,那就正合了迦姆的心願。這樣盲目地突進,立刻就會GAMEOVER了。THE

END。未來也沒了。你能讓這樣的事態發生嗎?”

“DOCTORSTOP嗎?這難道對雪風行得通嗎?”

“我隻是作為人類不想輸而已。雪風也好,你也罷,都需要時間來冷靜頭腦。深井上尉,你下命令吧。能說服雪風的隻有你。”

零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焦躁。但是,因為一心關注雪風的狀態而合了迦姆的心願,佛絲上尉的這個指責也許是對的。

確實,現在點燃戰鬥的導火索是不利的。對抗迦姆,需要動用特殊戰的全體戰力,別無他法。要消除目標資料,特殊戰的戰術電腦也能做到,用它就行了。不會給雪風造成額外的負擔,隻要讓它看到幽靈消除就可以了。

“雪風,保持臨戰態勢。”

零如此命令。取消攻擊,雪風是不會接受的吧。零判斷,對雪風說“你

現在不是普通狀態,需要休養”,它也不會明白。

“現在要去聯絡整備班,”零繼續說,

“實行機體整備。我下機,去特殊戰司令部用戰術電腦嚐試攻擊目標資料。這邊呼叫你的時候,要應答。還有,我需要你的時候會通過戰術電腦呼叫你的。完畢。”

雪風的主屏幕上如此表示後,自行結束了MAcProll。這個程序負擔過多會妨礙戰鬥。也許是吧,雪風相信我,零這麼想著,從雪風上降下。

第三節

特殊戰司令中心切斷正麵主屏幕後,四周一片安靜。現在沒有作戰行動中的戰隊機。柯莉準將在發現去向不明的雪風時,已經向全部飛行中的戰隊機發布了返回指令,讓機上隊員休養。這時開始忙碌的負責情報分析的隊員們,連不在勤務的人員都全部集中到中心,博卡少校和佛絲少校也參與進去,開始分析雪風帶回來的情報。現在工作告一段落,柯莉準將讓部下們去休息。負責情報分析和戰隊機整備的2個責任人,聲稱自己不能離開現場,於是準將批準他們留在司令中心,等待看過深井上尉和桂城少尉情形的博卡少校和佛絲上尉的報告。

完全出乎預料的內容。柯莉準將端來三明治和紅茶,回到工作中。

迦姆誘導雪風的手段、未知空間的存在、迦姆的聲音、內容、深井上尉對其的態度、雪風為了脫離那裏的行動,全部都是無比震撼的情報。超越常識的迦姆、深井上尉、雪風,唯一合理的不隻有是來自情報軍的桂城少尉嗎?準將幾乎因此而惱怒了。算了,對桂城少尉的反應產生共鳴,也許是工作中的自己不夠冷靜的證明。那裏含有大量關於迦姆的情報,換句話說,迦姆相關情報無端地大量增加。因為這些情報的內容和數量的壓倒性使自己一時失去冷靜,變得苛刻,但那是人類自然而然的反應吧。自己又不是機械。

真是的,迦姆究竟是什麼?準將再次翻開已經看了無數遍的深井上尉和迦姆的對話的文字化材料。

深井上尉:你究竟是什麼?生物嗎?還是隻有知性、意誌、情報的存在?擁有實體嗎?在哪裏?

迦姆:閣下舉例的概念,無法對我等進行說明,我們就是我們。

什麼都不得而知。迦姆的回答,也不能說明他們就沒有實體。很難想象,發出這聲音的舊雪風的複製機是迦姆的總體,機體內部寄宿著迦姆的實體。或者說,迦姆出於戰略目的,故意對那問題避而不答,也許他們不想讓自己的本體得到判明。

但是,至少迦姆有“我們”這個概念。迦姆有區別自身與他人的能力。

雖然這顯而易見,柯莉準將還是覺得這很重要。問題在於,迦姆自己可以作出區分,而我們則不能。迦姆存在於哪裏?迦姆是什麼?從何而來到何處去?如果不能知道這些情況,就無法對付迦姆。

佛絲上尉和博卡少校分析作業中的對話把準將拉回現實。那些對話已經被記錄下成為文本。柯莉準將翻到那一頁。

“對於深井上尉‘你們在哪裏’的提問,迦姆沒有回答。”佛絲上尉

說。

“‘哪裏’這種概念無法說明,如果相信迦姆這種回答,那迦姆就沒有

場所或空間的概念,也就是說他們與人類不同。可能是或不可知戰

域之類的空間自然生成的存在。”

“深井上尉的質問,就算不是迦姆也很難回答喲,佛絲上尉。”博卡少校說。

“深井上尉不是單純詢問所在場所,還問了迦姆的存在本質。這種問題,譬如——艾迪斯,你在哪裏?”

“確實,我就會問,這個身體就是這樣嗎?其內部有存在嗎?有魂魄嗎?死了會怎樣?……之類的問題。果然很像深井上尉的風格。”

“我在零的立場上,大概也會問同樣的問題。而如果我被這樣詢問,就會回答“我在這裏”。比千言萬語的說明都要簡單正確。一般來說,不去深究問題的含義,直接對提出的問題從表麵意義上回答“我在這裏”,應該是很普通的吧。而迦姆卻沒這麼說。迦姆是判斷對方無法理解吧。”

“迦姆隻說了,是嗎?”

“我這麼想。迦姆的這個回答,跟是不同的。迦姆確實存在,但他們不存在於任何地方,或者說存在於任何地方,雖然不能確定,但無疑沒有可以對此做出說明的語言,是這樣吧。”

“至少,這時的迦姆是這種狀態。能被雪風和深井上尉所了解的實體不在此處。無法直接會麵。類似通過電話交談的模式。但是,也不能說迦姆就沒有實體。”

“深井上尉曾經說,你認為迦姆是假想出來的。現在你還這麼主張嗎,艾迪斯?”

“我隻是說,不能否定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我不是諷刺你。迦姆也許是一種假想的存在。既然其實體不能被人類捕捉,就可以這麼說。而人類絕對無法捕捉其實體,如此說明的概念主體也不是人類。所以迦姆沒有回答。也許對迦姆而言,人類的本質在哪裏,用迦姆的身體也好五官也好,以迦姆自身的存在形態也無法精確把握吧:對於迦姆,人類說不定也是假想般的存在。”

“我所說“迦姆是假想的”這話的意思是迦姆隻是人類產生的幻想。但是出現的迦姆又不是那樣。既相信又不相信。那是假想的存在,究竟怎樣呢?”

“相信又不相信,也許這正說明那是幻想,艾迪斯。”

“怎麼說?”

“那真是哲學問題啊。”

“我還是不大清楚。”

“相信又不相信的的存在是什麼。這個問題可以說是在問絕對的存在是什麼?將這種存在跟自己一體化又會如何?這樣的哲學問題。暫不談東洋哲學,以我們熟悉的哲學來講,絕對的存在是有的,在暗中被默認,與這單純的問題奮鬥的長期積累的曆史。”

“也可以說迦姆是存在的?”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可能的。可以用語言進行某種說明。也有人認為絕對的存在是什麼這個問題隻是單純的文字遊戲。也就是說,因為人們有能力考慮這種問題,這種問題才會出現,問題本身則沒有意義,本來就沒有什麼回答。於是,又出現了新的思考方式。”

“怎樣的?”

“有人說,絕對的存在是神,也有人說,是主觀和客觀的一致,總之那種東西有沒有都無所謂,怎樣都不會影響到人類的生存。敷衍這個問題而承認人類有思考能力的無疑性這個真理,進一步說也不過是個人的問題而已,於是產生了這種瞬間的思想。”

“是說願意信就信,不願意信就不信,這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嗎?”

“算是這樣吧。這種瞬間性的考慮方法,曲解了往後的認識——”

“當然。迦姆不能解決個人的問題吧。”

“所以那現在還是這個問題。我們確信迦姆的存在,而這種確信因何而來?迦姆又是什麼?抓住其本體,詢問其本質,避開哲學問題就無法適用嗎,這正是我想說的。迦姆的本體依靠人類目前所有的概念還無法表現,如果這是事實的話,就隻能摸索新的哲學概念。而迦姆方麵則已在對人類進行這樣的工作。判斷人類是什麼。當然那跟我們的考慮不同。但能確定的是迦姆在探索與人類的共同之處。所以他們接觸了深井上尉。”

“但是我們現在無暇研究哲學。而且哲學問題也無法進行驗證。”

“不是,哲學這東西,概括地說就是詢問生存的意義、思考怎樣才能獲得幸福的學問。幸福則因時代和個人而異。所以哲學問題無法得到普遍的答案。但是可以驗證。能否為了讓自己的哲學被接受而去死,這就能看出來了。說是哲學太誇張了,應該說是人生觀。為了對抗迦姆,就不得不改變至今為止的人生觀吧。深井上尉這麼做了。零重複說了無數次這樣的話。身為他的主治醫生的你應該知道吧,艾迪斯。雖然改變零的人生觀的,不是迦姆而是雪風——”

“少校,你簡直是把迦姆當作神一樣的存在,不能不考慮它的存在與否,你是這個意思嗎?”

“就是這樣吧。”

“我很驚訝。我以為你是無神論者。特殊戰所有人都是。”

“神什麼的,有也好沒有也好,都使之生存。我是這麼想的。迦姆也是一樣。”

“……什麼?”

“你不這麼想的話,就隻能說,你信仰了把迦姆奉為神明的迦姆教。”

“請等一下,少校。那麼你進行的這些工作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