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不是十三爺嗎?”來者是褚兆林,“十三爺,這數月不見,您咋喝成這樣?”
陳十三並未喝醉,心頭十分清醒。他一見褚兆林,忙招手道:“來,喝酒,咱們一塊兒喝,不醉不歸……”
褚兆林難得又撞上個吃白食的機會,哪能輕易錯過,於是坐了下來,端起酒杯說:“十三爺,我敬您。”
“喝、喝……”陳十三眯縫著眼。褚兆林突然問:“怎麼不見杏花姑娘?”
陳十三微微一頓,又自顧自地喝了一杯。
褚兆林是個聰明人,沒再追問這事兒,而是打發走了所有的姑娘,壓低聲音說:“十三爺,有個秘密我可得告訴你。”
陳十三明白他想要什麼,當他把銀票放在桌上後,他才笑眯眯地說:“警察局之前不是抓了兩個日本人嗎?知事大人後來下令放人了。”
陳十三趴在桌上一言不發,隻是不屑地笑。
褚兆林疑惑地問:“十三爺,您聽我說什麼了嗎?”
陳十三舉起酒杯說:“喝、喝!”
褚兆林無奈地搖頭道:“看來極葉堂是真快垮了。”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陳十三一聽這話,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你敢再說一遍?我告訴你,極葉堂不會垮,不會垮……”
“好,好,不會垮,不會垮成了吧?”褚兆林甩開手臂,“您先喝著,我有事先走一步!”
陳十三趴在桌上,嘴裏還在一個勁兒地嘟囔:“極葉堂不會垮,不會垮!”
盧玉蓮整日以淚洗麵,但是一麵對張六佬,卻又換了一副麵孔。
“順兒,快過來跟爹說說話。”張六佬躺在床上喊道。盧玉蓮帶著兒子走過去,他握著兒子的手,慈祥地說:“天順,這兩天在學堂跟許先生學了什麼?快跟爹爹說來聽聽。”
學堂是張六佬捐建的,許先生是學堂的教書匠。
張天順乖巧地說:“許先生教我讀《三字經》,還有《詩經》。”
“順兒,快給爹爹念念……”盧玉蓮說。張天順於是搖頭晃腦地念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張六佬看著乖巧聰明的兒子,心裏自然很高興,他摸著兒子的頭,舒心地讚歎道:“真乖,去玩吧!”他看著兒子輕快地跳著跑出去,臉上溢滿著笑容。
盧玉蓮看著父子倆,心裏半是幸福,半是憂傷。
張六佬突然從身邊拿出一個盒子,端詳了很久才遞到盧玉蓮麵前。
“這個盒子裏裝的是爹留下來的極葉圖,現在我把它交給你,等天順長大了,你就把極葉圖交給他。”張六佬跟盧玉蓮說。盧玉蓮望著他消瘦的麵孔,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嚶嚶地哭著。
張六佬為她擦去淚水,笑著說:“有什麼好哭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別亂想,我隻是近日來突然感覺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擔心某天把什麼都忘了,現在把極葉圖交給你,你好好收著,千萬別弄丟了。”
盧玉蓮隻是痛苦地搖頭,她明白他的心思。
“玉蓮,還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希望得到你的支持。”這件事在他心裏放了許久。盧玉蓮忙點頭,他才接著說,“我之前被人陷害離開鶴峰數月,幸得賀老總收留。賀老總待我不薄,目前日本人也打進了中國,正是需要國民大力支持之時,就當我謝恩吧,家裏還有些積蓄,我想捐一些給賀老總。”
盧玉蓮理解他的所為。
張六佬把手放在她臉上,她附身趴在他胸膛上,淚水打濕了被子。
“玉蓮啊,這些年你跟著我,沒享過一天福,受苦了!”張六佬撫摸著她的頭發,她連連搖頭,他雙眼空洞,沉聲歎息道,“我還說等天順長大後,要帶你們娘兒倆出去外麵看看的……”
“別說了,快別說了,我跟孩子等你好起來。”她捂住他的嘴,“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讓十三去找最好的大夫回來。”
張六佬苦笑道:“該找的都找了,你們雖然都瞞著我,沒跟我說實話,但我心裏明白,你們這是不想讓我擔心。我腦子裏有彈片,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六佬,我不許你這麼說。”盧玉蓮無比心痛,這一夜,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敢合眼,生怕一覺醒來他已經不在自己身邊。可她心裏明白,這個自己摯愛一生的男人,終將會離自己而去,她隻能祈禱這一天盡量晚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