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營在雅安合編,我們二連改為工兵12團8連。不久改編為工兵8團3營8連;歸屬濟南軍區時為建築105團8連;命名時改為105團10連,後改為6連;105團撤消屬軍區直屬工區6連;後又歸屬工兵8團6連;工兵8團撤消又屬工程維護大隊機械連。你看看,我軍的一個小小連隊都頻繁變動,世界這麼大變化還不快嗎?我和你爺爺還不老嗎?雖然同住一個城市,幾十年我也不知這個連隊在哪兒?一次偶然機會,我碰上了老團長李承培,是他告訴我的連隊地址,我立即給現任的連長指導員寫了信,他們回了信我才搞清楚它的變化,寫了一篇稿子“二呀麼二郎山”,發表在報紙上。老人坐下來喝了一口水,笑笑說,又扯遠了。那時連隊配一個文化幹事,艱苦的環境沒有文化工作可不行,這是我軍的老傳統。苦了累了,竹板一打,一宣傳鼓動就上去了。我在家上過高中。那時侯的兵基本上都是農民出身,我算是全營文化最高的知識分子了。你爺爺是全團最老的司務長,其實才三十多歲;在連隊威信很高,連長指導員有時發生矛盾,他就憋著旱煙袋,過去把他們罵一頓,誰也不敢吭氣,矛盾就解決了。那時侯的文化生活很貧乏,團裏有個宣傳隊,十天半月來一次,軍裏有個文工團,一年來一回,十幾萬大軍在築路前線,跑不過來。連隊有個演唱組,吹個口琴,唱個歌,講個故事,舞不會跳,二胡不能拉,一拉能把你手沾住。唯一的活動是晚上燒一堆篝火,聽你爺爺擺“龍門陣”。隨後你爺爺抽出旱煙嘴兒,在他的老式“三八槍”殼上嗑了嗑,在火堆上吸著了,就侃起他的拿手好戲來,楊二郎擔山填海。
“楊二郎提著從王母娘娘那兒偷來的神鞭,出了天宮,下到凡界,把鞭子一晃,”嘩啦啦“地動山搖,一群大山跟鬥把式地往海裏跑,就像趕了一群綿羊似的。就這樣,楊二郎用三尖兩刃刀挑著山,用鞭子趕著山,到了海邊一扔,”哢吧哢吧“連聲響,像打了一串炸雷似的。不大工夫,就把大海填成了崇山峻嶺,以後這一帶就叫”二郎山“……說到此,戰士們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你爺爺的形象和聲音我都記得。我喜歡寫日記,他喜歡到藏族同胞那裏搜集民間傳說。這些故事我都寫在日記裏,有《種子的起源》、《狗皮王子》、《牧童取太陽的頭發》、《女媧娘娘》,有的是說牧童到天上尋種子,得到天上仙女的幫助,在人間造福;有的是說王子找青稞種子受盡磨難,得到美女的純真愛情,在大地播種;這些故事優美動人,在工地帳篷裏傳誦,就是我們那個時代的精神食糧。
老人說,路越修越長,故事越講越多,我們從二郎山一直講到唐古拉。你知道,當時部隊接到命令就出發,時間很緊迫,沒有來得及配發棉衣。同誌們穿著單衣在冰天雪地裏作業。他們揮錘打釺、鑽眼放炮,單衣被汗水浸濕,冷風一吹,汗水又結成冰,衣服像盔甲一樣硬,成了亮晶晶的”玻璃衣“。白天作業,歸來的路上揀些柴火,燃起一堆堆篝火,烘烤衣服,準備著第二天的奮戰。
熊熊的篝火,送來溫暖,帶來歡樂。戰士們說呀,笑呀,驅走了疲勞,憧憬著未來。那膾炙人口的《歌唱二郎山》就是音樂家時樂蒙在那裏體驗生活得到的靈感,才創作出來的。
那時候想的不是自己吃多少苦,而是盡快打眼放炮,把石頭炸開。讓公路通過二郎山,石頭炸開了,手扒肩扛抬筐運,真是苦上加苦,一二百斤重的大石頭,扛起來就走,抬起來就跑。這樣的幹法,使得鞋子總是不夠穿,衣服補釘摞補釘。手磨出血,肩磨出泡。渾身火辣辣的疼,晚上睡覺變換什麼姿勢都不好受。艱巨的任務壓在肩上,隻能提前,不能拖後,緊張得天天搞競賽,人人比高低,天明上工地天黑收工,一天一個對時,從沒有歇過一個星期天。隻知道完成任務是天職,是光榮,那時侯的人思想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