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山是由川入藏的第一座高山,沿途是深山峽穀,坡陡路險。進藏部隊行軍全靠兩條腿。糧食、鋪蓋、帳蓬和築路工具全靠人扛肩挑,在肩負重荷下行軍,途中仍然歌聲連天。戰士們還聽到各種傳說,二郎山很冷,耳朵一摸就掉,鼻子一揉就爛。但他們的態度很堅決,戰場上犧牲都不怕。還怕冷嗎?再冷也要上,再苦也要衝啊!

部隊到達二郎山腳下遇到一塊石牌坊,中間鐫刻“貫穿鬥牛”四個大字。進到山頂,又一石牌坊矗立眼前。中間鑲著“登峰造極”,這就是二郎山的極頂,工兵八連就在這裏安營紮寨,開山築路。

二郎山起伏連綿,巨石犬牙交錯。古樹荒草縱橫遍野,荒無人煙。由於空氣稀薄,燒不開水,煮不熟飯,從內地趕來的工兵戰士,個個高山反應巨烈,頭暈,目眩,呼吸困難。上山僅有一條羊腸小道,彎彎扭扭越過山頂,氣候瞬息萬變,一會兒狂風大作,一會兒雨雪滿天,在惡劣的環境裏,他們到達的第二天,就向康藏高原宣戰了。

上級給予的任務是用1980個人工日,在二郎山腰部打出一條1900米的通路。那時侯沒有任何機械設備。用的工具就是十字鎬、鐵鍬、鋼釺、八磅大錘和用樹枝自編的抬筐。沒有水泥、石灰和瀝青,僅有少量的炸藥,部隊就是在這樣的困難條件下劈山開路。

老人說最艱苦的是二郎山,部隊出發時走的急,穿的還是單衣服。到了二郎山風雨交加,部隊受不了,二郎山是什麼情況,往西藏進軍,連圖都沒有。當時找來個四川大學教授,講地理的,讓他畫了個圖,我們就順著圖走。走的都是羊腸小道,老百姓砍柴或者有馬幫走過似的,我們還帶著武器彈藥,糧食裝備,一個連隊十二頭犛牛馱糧食,工具自己帶。犛牛運糧食,它隻吃點草,到了住地,沒有菜吃,就把犛牛殺了。有時後麵的糧食運不來,飛機往下空投,沒有航線,新中國第一代航空兵試飛前進,扔的東西也有飄到山溝裏去了。吃菜就靠吃犛牛,幾年下來,平均每人要吃一頭犛牛。十幾個團在上麵,主要靠兩個汽車團往上運糧食,供應不上是常有的事。

八連在二郎山的總結材料是我寫的,我把好人好事,困難寫了寫,二郎山一會兒風,一會兒雨,一會太陽照,一會傾盆大雨。戰士沒有歇歇腳,上去就幹,感人的事情太多了,連長說,小知識分子,你寫一寫,我說到工區看一看,當時把那個環境,艱苦程度都寫了下來,寫的時候都感動的掉了淚,一下子寫了十幾張白紙,我還用指北針化了個圖,這個地方有樹,那個地方是石頭,俺連住的位置,一排二排的地方,四個排的帳篷紮在哪兒,都畫的明明白白,送到營裏。營長反複看,就把我給叫去了。他說,小汪,你這個材料寫的好,你還畫了個圖。營長喜歡的不得了。營長任敬文,是東北大漢,他還沒有結婚,那時侯團以上幹部才準結婚。老人說,這個材料我隻是把情況寫了寫,也沒有題目,用指北針轉,大體估計的位置,封麵上還畫了一朵雪蓮花。後來被宣傳股的一個女幹事要去了,她是下連來搜集情況的,那時侯機關幹部下連隊,和戰士一樣扛石頭,後來這個同誌留在了西藏,平叛時犧牲了。她是江浙人,出身書香門第,長的是很美麗的,我記得很清楚,她的名字叫葉秀蓮。

這時候他的老伴插話說,是戰士們都叫她雪蓮花的那個同誌吧。汪老說,那時侯我們戰友之間的階級感情很深厚,築路大軍中的女同誌很多,我們吃在一塊,住在一起,晚上睡在帳篷裏,那麼冷的天,誰敢脫衣服啊,睡不著了就睜著眼睛,望著明亮的天空,談革命理想。秀蓮同誌讀的書多,她讀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高爾基的《海燕》;她還給我們講保爾和冬妮婭的故事,那時我們是多麼純潔,就這麼躺著談著,慢慢進入夢鄉,誰也不往別處想---二郎山的天是多麼藍啊,星星是多麼亮啊,那生長在崖縫裏的雪蓮是多麼美啊!哪像現在的城市,空氣都汙染了,出門就是一鼻子灰,連湖裏的水都臭了,魚兒都熏死了,鳥兒也不在水上飛了,泉水也幹了,還是我們的戰士冒著高溫酷暑下去清淤泥。他老伴兒說,你扯遠了,人家同誌是來采訪二郎山連隊的。我說,沒離題,我和汪老就是在趵突泉找到這個英雄連的。

老人說,我是在圍繞這個大主題講的,我扯開了話頭兒,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當時入藏軍令緊急。部隊參加成都戰役,準備打大仗,住在簡陽山野壕溝,營長命令,全天侯待命,隨時準備接受戰鬥,我是個年輕的小幹事,十八九歲,正在組織傷員和後勤人員,營長叫我去查看地型,戰士們吃飯睡覺摟著槍不放。我背的是卡賓槍,最好的,幹部才有。那時沒什麼新式武器,大多數用的是美國造,三八大蓋,很雜。有一天晚上,突然來了命令,仗不打了,讓我們去修路,說國民黨軍隊起義了,成都戰役結束了。有的戰士想立個戰功回家也沒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