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詩的節奏形式(2)(3 / 3)

我/不認得/他,他/不認得/我,我/總常念/他,這是/為什麼?

這樣,五言詩的傳統形式也就消失了,詩的節奏接近自然的節奏。

現在看第二階段的詩,即枟嚐試集枠第二編的白話新體詩。第二編開篇的枟鴿子枠一詩還帶著詞的格調,這正體現它由白話舊體詩詞向白話新體詩的過渡性,所以值得研究。但枟鴿子枠一詩究竟是白話新體詩了,因為它的行式是長短無定的,不像詞的句式那樣,雖然長短不齊,卻是長短一定的。胡適在枟談新詩枠一文中,曾舉這首詩為例來說明它的“詞調很多”,但他沒有具體指出哪些詞調。這裏,我們替他指出並作一點分析。先標示出枟鴿子枠一詩的節奏形式:

雲淡/天高,/好一片/晚秋/天氣!

有一群/鴿子,/在空中/遊戲。

看他們/三三兩兩,

回環/來往,

夷猶/如意,

忽地裏,/翻身/映日,/白羽/襯青天,/十分/鮮麗!

這種節奏形式在以下三點上與詞曲的節奏形式有類似性。第一,其中有十五個雙音頓、六個三音頓和一個四音頓。那個四音頓還可以劃分為兩個雙音頓;大多數三音頓也可以再細分為一個單音頓和一個雙音頓,如“看他們”可以再分為“看/他們”,“襯青天”可以再分為“襯/青天”或者“襯青/天”。現代白話中以“的”“地”“著”“了”等虛字構成的三音頓是不便再分割的,是新詩中最富於白話氣息的三音頓,而這樣的三音頓此詩中隻有一個,即“忽地裏”。所以,此詩即使照標示的節奏形式讀,白話的氣息也不大濃;當讀得稍慢時,絕大多數的節奏單位都會是雙音頓和單音頓,三音頓就很少了,而雙音頓和單音頓正是古代詩詞的節奏單位,於是不免顯出詞的格調來。這一點,如果與同一編中枟老鴉枠一詩的某些詩行比較就更明顯。枟老鴉枠是胡適自己認定的真正白話新詩中的第一首,它的節奏單位的構成與枟鴿子枠一詩就有所不同。試看其中三行:

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

我不能/呢呢喃喃/討人家的/歡喜!

我不能/帶著鞘兒/,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飛;

詩行中不但有雙音頓和單音頓,還有較多的三音以上的音頓,並且不少音頓的後麵有虛字“的”,所以節奏自然,白話味濃。

第二,從標點所劃分的句子和詞組看,它們都是三言、四言、五言、七言,類似詞曲中常用的三言、四言、五言、七言句式,其中的五言和七言句式不是五七言詩句式,而是為詞所獨有的(對五七言詩而言)“一二二”(或者“三二”)和“一二二二”(或者“三四”)形式。這即是說,枟鴿子枠一詩雖然用的是白話,也沒有按譜填寫,但它運用的卻是詞曲常用的句式,它帶上詞曲格調就不足為怪了。

枟老鴉枠一詩的行式就不如此,它是白話的自然語句。又如同一編的枟威權枠一詩,其行式也與枟鴿子枠不同。姑看首節:

“威權”坐在山頂上,

指揮一班鐵索鎖著的奴隸替他開礦。

他說:“你們誰敢倔強?

我要把你們怎麼樣就怎麼樣。”

詩行有七言、八言、十二言和十四言,絕大多數不是詞曲所常用的句式,而是現代口語中常用的長句,所以顯出是真正的白話新詩。

使枟鴿子枠一詩顯出詞的格調的第三個原因,是它的韻式。全詩除了“雲淡天高”和“白羽襯青天”兩句外,其餘都是句句押韻,算是密韻,而密韻正是古代詞(早期)尤其是曲的一個特點。此外,“夷猶如意”這詞語顯得太文,多少增加了古代詞曲的氣味。

帶有詞曲格調的還有如枟十二月一日奔喪到家枠一詩,姑拈出一個長行來考察:

偷/回首,揩幹/淚眼,招呼/茶飯,款待/歸人。

運用的雖然是白話,但節奏單位完全是詞曲那樣的單音頓和雙音頓,節奏形式是詞曲中常用三言句式和四言句式,所以顯出詞曲的調子。我們如果把作者犧牲掉的某些白話虛字添上去,擴大音頓的字數,突破三言、四言句式,格調就不同了:

偷偷地/回頭看,揩幹/淚眼,招呼/茶飯,款待/歸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