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兮”字特征的變化能體現從歌詩向誦詩過渡外,還有句尾頓的變化也能體現這種過渡。枟九歌枠作為誦詩,它的幾種句式都是雙音頓結尾。雙音尾不是古代成熟的誦詩的一種形式,古代成熟的誦詩是五七言詩,兩者都是單音尾。但枟離騷枠、枟九章枠句式的句尾頓有了變化:其奇句是“兮”字單音尾,偶句是如枟九歌枠句式的雙音尾。這一變化也顯示了枟離騷枠、枟九章枠等詩篇形式正處在由歌詩向成熟的誦詩的過渡。
枟離騷枠、枟九歌枠和枟招魂枠等誦詩中還保留有“亂”、“少歌”、“倡”等音樂形式,它們顯然也是從歌詩向誦詩過渡中留下的遺跡。不過,這種過渡現象與枟楚辭枠的節奏調子無多大關係。
二 楚辭調:吟調與誦調的結合
枟九歌枠的歌調已不可知,但有一點是可以想見的,那就是其中的“兮”字一音是依從一定樂調唱的;由於它有聲無義,又一律處在句半中,所以使枟九歌枠的歌調形成一種特色。
枟九歌枠作為誦詩,其中的“兮”字單獨作為一頓,讀得比其他字音長,所以能形成一種吟調。實際上,由於“兮”字一音是歌唱特征,誦讀時字音的拖長可以超過一拍(一音頓),這樣它所造成的吟調便較強烈了。但無論字音拖得長還是短,它都是依從本身的字調而不是一定的樂調來拖長的,這是“兮”字音的吟調與歌調的一個本質區別。在句式中,我們用符號“———”來表示“兮”字音的超節拍的拖長,例如:
秋蘭/兮———/麋蕪,
羅生/兮———/堂下。———枟少司命枠
例句屬九歌體次要句式“二(一)二”。在九歌體主要句式(1)“一二(一)二”中,句首一音雖然在句式中是單獨一頓,但在實際的讀音中常常隻占大半拍,甚至半拍即可,關鍵在於不讓它與後麵的兩個字音合為一頓。這樣,這個單音頓便沒有多少吟調的性質,句式的吟調仍然主要由句半中的“兮”字造成。如:
時/不可/兮———/驟得,
聊/逍遙/兮———/容與。———枟湘夫人枠
九歌體主要句式(2)“一二(一)一二”也是類似情況,即它的吟調也主要由“兮”字音造成。
九歌體句式都以雙音頓結尾,具有誦調的性質,所以枟九歌枠是吟調和誦調兼而有之,但其中吟調顯得較強。
枟九歌枠的節奏調子處於過渡之中。在古代詩歌從歌詩向誦詩的過渡中,其節奏調子總的說來是從歌詩的歌調向誦詩的吟調過渡。成熟誦詩的吟調是五七言詩的吟調,它由句尾單音頓造成。就枟九歌枠的節奏調子看,它還是不成熟的,因為它的主要傾向雖然是吟調,但還不是由句末的單音頓造成的,而是由句半中的“兮”字單音頓造成的;而那“兮”字單音頓是從歌詩留存下來的無意義的歌唱特征,也就是說那吟調還主要是由歌詩賦予的,而不是從詩歌語言自身發展出的。
離騷體詩的節奏調子,也是吟誦結合的節奏調子。離騷體詩奇句末尾是“兮”字單音頓,它形成詩句的吟調。由於這個“兮”仍然淵源於歌唱,仍然有聲無義,它的讀音也可以不受節拍的限製,拖得較長,從而造成較強的吟調。例如:
帝/高陽/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奇句句首單音頓也作類似九歌體句式句首單音頓處理,即可占大半拍,但句半中的虛字(或實字)卻宜讀得稍長一些。這樣,整個奇句的吟調應該是相當強烈了。但離騷體詩偶句由於是雙音尾,卻基本上是誦調,雖然句首和句半中的單音頓也多少具有吟調的性質。因此,離騷體詩的節奏調子也是吟調與誦調的結合。與九歌體詩節奏調子不同的是,九歌體詩吟誦調的結合在一句之中,是句半中的吟調與句尾的誦調相結合;離騷體詩的吟誦調的結合卻主要在奇偶句之間,是奇句末尾的吟調與偶句末尾的誦調的結合。
離騷體詩的吟調由句尾單音頓造成,應算是一個進步,因為這符合漢語詩歌音頓節奏的規律,後代五七言詩的成熟吟調便是由單音尾造成的。不過,從離騷體式的實際流變看,它並沒有朝五七言的吟調發展:它的偶句並沒有發展出單音頓,奇句的“兮”字單音頓也沒有發展成為實詞的單音頓。原因大約有二:一是離騷體句式的句首已有實詞單音頓,再在句尾增加實詞單音頓似乎不可能了;二是奇句末的“兮”字單音頓究竟是歌唱特征的遺存,它有聲無義,隨著誦詩的進一步發展,它隻能被取消。這樣,離騷體奇偶句都變成“一二(一)二”的雙音尾句式了。這種句式後來與同是雙音尾“二二”四言句式配合,成為賦體文學的主要句式。它們兩者之所以能配合並能成為賦體文學的主要句式,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兩者都是雙音尾,都是誦調,而誦調正是古代散文的基本節奏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