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漢語中本來就存在著節奏整齊均勻的特點,突出的表現是漢語中上萬條成語,絕大多數都是四言兩頓,即“二二”形式。它們是人們在長期的語言實踐中,把曆史事實、典故或者作品的語句加以凝縮、精煉而成的。相反,有時人們又把本來較短的詞語加以添湊,如把“一字師”湊成“一字之師”,把“看書報”添加成“讀書看報”,其目的也都是為了求得節奏的整齊均勻,語句的順口順耳。此外,我們打廣告,掛招牌等,也都力求文字和節奏的整齊均勻。中國人寫對聯的傳統,更是利用漢語的字句能夠構成整齊均勻的節奏這個特點。可見漢語本身就具有節奏整齊均勻的特點,漢語詩歌隻是把這種特點集中地藝術化地體現出來了。
三 簡單而又複雜
作為漢語詩歌基本節奏的音頓節奏,既有簡單性的一麵,又有複雜性的一麵;漢語詩歌節奏作為一個整體,則更具有複雜性。
上章說過,頓歇節奏本身是一種基本的也是簡單的節奏。它由事物的有規律的運動與靜止造成,如果在它上麵再加上某種特征,如重輕,或者長短,或者疏密,它就發展成為一種較為複雜的節奏。漢語詩歌音頓節奏既然是一種頓歇節奏,它也就具有這種簡單性:它主要由語音本身及其頓歇的反複回環造成。我們還說過,漢語詩歌的音頓節奏也可以看成是從音節節奏發展而來的,那正是因為音節節奏雖然是以詩行計算音數而得名,其實質卻在很大程度上是以語音上的間歇停頓來顯示節奏性的。因為音節節奏的詩歌一般以意義來分行、分段,在語音上也就表現為以頓歇來分行、分段(但有的還同時以重音來劃分,如法語詩歌等)。這即是說,音節節奏也是靠音節的發音及其間歇停頓造成的,因為音節中其他的語音特征不大明顯,或者雖然明顯(如漢語的聲調特征),但造成節奏的作用不大。從這個意義看,詩的音節節奏自然是一種基本的和簡單的節奏。我們說古代漢語詩歌也可以算一種音節節奏,這不單是因為它的詩句要計算音數,還因為它主要是以頓歇來劃分節奏單位音頓的。隻是由於漢語詩歌中的頓歇十分突出且很有規律性,我們才將它與一般的音節節奏區別開來,更準確地稱作“音節· 頓歇”節奏即音頓節奏。
音頓節奏的簡單性的一個重要的表現,是它在實踐上容易掌握。頓歇一般是由意義決定的,因此,誦讀漢語詩歌時一般隻要依據詩句意義節奏單位的意頓,即詞或詞組的意思,便可以見出它的音頓規律來。古代漢語詩歌的音頓規律是固定的,如五言詩一般讀為三頓,七言詩一般讀為四頓,我們照著那種模式讀就行了。
格律體新詩也有某種程度上的固定的音頓節奏形式,例如四頓九言和三頓八言的形式等。但總的說來它的形式不是固定的,往往一首詩就具有一種音頓節奏形式。讀這種詩時,就需要我們去尋找和發現它的音頓規律。不過這並不困難,一般隻須讀上兩三行詩,根據詩行中意頓(詞語的意思)的排列組合,即可發現詩行的音頓規律。如果一首詩並不是每行頓數整齊,而是在某種對稱中做到相對整齊,我們則須多讀幾行,才能判斷它具有怎樣的音頓規律。在這種時候,詩行和詩節在視覺上的形態可以幫助我們:詩行和詩節在視覺上的對稱性已經暗示了音頓節奏形式的對稱性,這是因為漢字是整齊的方塊字以及格律體新詩的音頓的構成有規律這兩點所決定的。
對英語詩歌重輕節奏的把握,由於不能借助於意義節奏和詩行視覺上的排列形式,相對說來就要困難一些。英語詩歌重輕音的律步常用的有抑揚格、揚抑格、抑抑揚格和揚抑抑格四種,一首詩究竟用的何種律步,常常不是一下子就能確定的,有時需要讀好幾行詩乃至好幾節詩,並用不同的律步去試探,去摸索,去逐步發現它的節奏形式。
漢語詩歌的音頓節奏也有它較為複雜的一麵。節奏單位音頓劃分得較細;音頓後的頓歇可以有大頓、中頓、小頓和微頓的不同,並且可以做到有規律的安排;這些頓歇既可以是聲音的完全的停頓,也可以用一點拖音來表示:這些便是漢語詩歌音頓節奏複雜性的表現。由於漢語音節具有一定的意義並都以元音和響亮的輔音結尾,古代漢語詩歌音頓末一音,特別是句尾音頓末一音,還可以有意識地拉得較長,帶上歌吟的性質,五七言體詩尤其如此。漢語詩歌節奏單位音頓的等時性本來可以是很強的,由於這種拉長聲音的吟詠,它就不一定等時了,這也是漢語詩歌音頓節奏複雜性的一種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