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內在節奏分為意義節奏和情緒節奏。意義節奏的單位是詩行中的詞和詞組(偏指其意義),這種意義單位的連續和反複便構成意義節奏。情緒節奏則由詩中情緒的強弱起伏造成,它依附於意義節奏,但兩者有時並不完全統一。
一般說來,詩歌的內在節奏與外在節奏具有相互配合和矛盾統一的關係。在格律詩中,內在意義節奏和情緒節奏既是外在格律節奏的基礎,同時又反過來服從一定的外在格律節奏形式,這在古代五七言詩中最突出。在自由詩中,內在意義節奏有時與情緒節奏一致,共同決定外在節奏,這種情況在傳統體自由詩中較普遍;有時意義節奏和外在節奏都要屈從於內在情緒節奏,如為了內在情緒節奏的需要而出現割裂意義的跨行、跨節等現象,這種情況在現代體自由詩中較多。
詩歌的意義節奏易於理解,本書論及它的地方也較多。詩歌的情緒節奏卻不易捉摸。情緒節奏對自由詩形式尤其重要,它構成自由詩的內在韻律,是自由詩分行的主要根據。本書下編對它有專門論說。
第一節 平仄節奏論
平仄節奏論主要是就漢語古代近體詩(律詩和絕句)和詞曲的節奏而言的,它認為平仄規律造成這些詩體的節奏。
王力提出近體詩由平仄遞用而造成節奏。他設想古代漢語聲調中平聲長,不升不降;仄聲短,或升或降。這樣,平仄遞用就類似古希臘語詩歌和拉丁語詩歌中的長短音遞用,平仄規律也就是一種長短音規律,它造成詩的節奏。 [4] 他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新詩形式大討論時就持這種見解。其他不少學者也認為古代近體詩和詞曲的節奏是平仄節奏。
對古代平聲和仄聲的性質,人們的看法不盡相同。較普遍的看法是:平聲較平較長;仄聲(包括上、去、入三聲)則有升降的變化和長短的不同。如此看來,平聲和仄聲在“平”與“不平”的意義上確實是兩類不同的聲調。根據節奏規律,這兩類聲調在詩中的反複回環就形成一種節奏。以兩句七言律詩的平仄格式看:
留春不住登樓望, 平平仄仄平平仄
惜夜相將秉燭遊。 仄仄平平仄仄平
———白居易枟城上夜宴枠
平聲與仄聲交替著反複出現,反複的時間間隔大致相等,因此能夠形成一種節奏,這種節奏就是平仄節奏。又如兩句五言律詩的平仄格式:
國破山河在, 仄仄平平仄
城春草木深。 平平仄仄平
———杜甫枟春望枠
單從第一句(出句)看,隻有仄聲的反複,沒有平聲的反複,但結合第二句(對句)看,也有平聲的反複,若看全首詩,更是平仄二聲的回環往複,由此造成一定的節奏性。
但平仄節奏論顯然存在著局限性和片麵性。
平仄節奏論者隻是論證由平仄的反複回環形成節奏,卻沒有論證這種節奏就是近體詩和詞曲基本的或者說主要的節奏。上章指出,一種語言的詩歌節奏包含多種節奏因素,據此我們可以懷疑平仄規律隻是近體詩和詞曲中的一種節奏因素,並且可能不是基本的節奏因素。
這樣懷疑的一個理由,出於平仄節奏自身的性質。為了說明這一性質,我們用英語詩歌的重輕節奏與它比較。先看英國詩人W.華茲華斯枟孤獨的收割者枠中兩行詩的節奏形式(符號“ˇ”表示輕音,“-”表示重音,“/”表示音步的界線):
Běhōld/hěr,sīn/glˇe īn/thě fīeld,
Yǒn sō/lǐt焙/ryˇHīgh/l奔nd L焙ss!
每行詩包含四對輕重音,即四個音步,詩行的節奏由這些輕重音在相等時間間隔裏的反複造成;輕音和重音的鮮明對立,使節奏顯得鮮明。
現在比較近體詩的平仄節奏。首先看平聲與仄聲的對立情況。平聲與仄聲的對立,實際上是平聲與上、去、入三種聲調的對立。這樣,從平仄二聲的對立看,是有規律的,但從四聲的對立看,卻沒有什麼規律。將白氏兩句詩的四聲標出即可見出:
留春不住登樓望, 平平入去平平去
惜夜相將秉燭遊; 入去平平上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