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豔忽然跳起來,從榮三郎的手臂下逃了出來,飛快地退到柱子下麵。
“並非隻有鈴川大人一個人寵著我,鐵匠富五郎也是,還有常來茶鋪的那個家裏開店的大少爺……”
“醜陋的女人!你還敢說!”
榮三郎大喊了一聲,不知不覺地把手伸向刀柄。
阿豔看了,慘白的臉上笑了笑,說:
“嗬嗬嗬,您想把我砍了吧?好啊,隨您的便。不過呢,偏袒阿豔的熟客可是多了去了,要是砍了阿豔,今後您會遇到什麼麻煩事可就說不準了。”
榮三郎不說話,把武藏太郎刀從刀鞘裏拔了出來,一下子舉過頭頂。隨著一聲哭泣般的叫喊,冰冷的刀刃掀起一陣風,重重地打在了阿豔的肩上。
“嗚——”
阿豔拚命地咬著牙,柔弱的身體立刻彎了下去,痛苦地趴在榻榻米上。
榮三郎又用刀背打了一下,阿豔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她正想爬起來,但榮三郎已經把武藏太郎刀收進了刀鞘,雙手叉在腰上直直地俯視著阿豔。
那眼神……
那眼神裏藏著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感,仿佛將人間的愛欲與憎恨全都集中到了一起。榮三郎的雙眼浸潤在一片奇異的光芒中,看起來像在哭,又像在笑。
在這片刻的沉默裏,男人與女人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眸,都急於讀懂對方眼底所飽含的深意。兩人的目光交錯糾纏,幾乎就要迸發出尖銳的聲音來。
榮三郎先開了口:
“阿豔!我們當初立下了山盟海誓,直到今天我也一直對你深信不疑,可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如此汙穢的女人。不,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這麼想。然而……”
榮三郎欲言又止,阿豔抬頭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悲傷的神色,仿佛什麼也不顧了。而榮三郎再看向她時,她已經無所畏懼地微笑起來,把那悲傷完全掩飾過去,用無聲的嘲笑催促榮三郎繼續說下去。
“然而,你最近突然性情大變,已經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雖然不願意,但也不得不承認你已經變心。人心如流水,一旦流走了,再如何哀歎和挽留都不可能回到原處了,你說是吧?喂,你在哭嗎?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哭的呢?”
“是啊……不,沒什麼。”
“我也醒悟了,哈哈哈。唉,鄙人也是個堂堂大丈夫,既然我已經明白你的心不在我這兒了,那我也不會再勉強你。如今的你對我而言隻是一副軀殼,你的心和靈魂都飛到別處去了,我再留你在身邊也毫無意義。雖然說凡事都可以商量,但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從明天開始,我們還是分開各走各的路,行吧?”
話剛出口,榮三郎便有些擔心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裏似乎還是對阿豔戀戀不舍,臉上滿是不安的神色,略微欠身看著阿豔。
“好、好吧,就照您的意思吧。”
聽到阿豔含糊的聲音,還抱著些許希望的榮三郎驚愕地往後一仰,同時胸口也一忽兒湧上一種難以割舍的思慕之情。
“那就這樣吧。”
他小聲地說著,心都要碎了。
原本強忍著的淚水不由得又滲出了眼眶。
而阿豔已經失聲哭倒在榻榻米上了。
“您對……”
“什麼?”
“您對阿豔的照顧與恩情,阿豔至死不忘。”
“哼!還說什麼廢話。”
榮三郎已恢複了平靜。
他將大刀武藏太郎安國的鞘尾插進腰帶,連同短刀坤龍丸一起套在腰間,又把因刀的重量而有些鬆垮的腰帶往上提了提,然後重新整了一下大小兩把刀的位置,輕輕地下到了泥地間。
他拿上鬥笠,穿好草鞋,低著頭拉開格子門,準備從門縫鑽出去。
“良人!榮三郎少爺!”
阿豔在他身後拚命地喊著,但他頭也不回,隻說道:
“保重……”
“您說什麼?請再讓我看您一眼!”
阿豔悲痛地抽泣著,雪白的膝蓋從亂糟糟的衣服裏露了出來,伸著雙手踉踉蹌蹌地跪著爬到橫框前,叫了一聲:
“我會的!您也千萬要保重!”
格子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男人的背影遮住了迎麵射來的陽光。不一會兒,阿豔便在房門口放聲痛哭起來,榮三郎踏在荒地水溝蓋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也隻能當做是一場夢境了。
夢?的的確確是場夢,一場漫長的夢!阿豔抬起哭腫的雙眼看向屋內,看到榮三郎的短外褂還扔在一邊,便猛地站了起來。
糟糕!屋外天寒地凍的,他沒穿短外褂就出去了!
這樣是要感染風寒的!
想到這些,阿豔顧不上什麼儀態與體麵了,她把滑下來的腰帶隨便塞了塞,哭花的臉也不擦一下,將短外褂夾在腋下便立刻衝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