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氣之中,萩乃對她的繼母蓮夫人既有一些輕蔑,又有一些憐憫。
突然,萩乃臉上的表情又變了。她眼裏閃著淚花,雙頰漸漸紅潤起來。“籲——”萩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她心裏牽掛的依然是她那有其名而無其實的夫君源三郎。
“源三郎,三郎……”
萩乃將手中擺弄的兩個小偶人“啪”地肩並肩地擺在了一起。
隨即,她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羞澀的笑容。
這時,隔扇外麵的走廊上,傳來了人踩在地板上的嘎吱聲。萩乃光顧著想事情,連這個也沒有聽見。
三
萩乃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就死了。可憐的萩乃從小就沒有母親,繼母蓮夫人對她又很刻薄,父親成了她唯一的親人。在這樣的生活中,萩乃漸漸地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不但她的父親已經過世了,就連自己原本訂好的婚事也因為繼母和丹波的阻撓,到現在也沒有辦成。
自從源三郎帶著那群伊賀的年輕武士來了道場以後,他們就像強盜土匪一樣,成天在道場裏胡作非為。
你們趕緊過來抱怨啊,這樣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了……他們就差直接把這話說出來了。父親生前視如至寶的雜色壁龕立柱被他們弄得刀痕累累,還有丫鬟彙報說,櫥架裏放著的十分名貴的泥金畫書信匣子也早就被他們當成了蔬菜籃子了。每當他們吵吵嚷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的時候,萩乃都會嚇得渾身發抖。無依無靠的她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再加上繼母不但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反而和丹波沆瀣一氣,故意阻撓源三郎少爺和自己的婚事,他們是想獨霸這座淵源已久的道場。更加過分的是,繼母竟然對源少爺動了春心,正拚命地要把他搶過去呢。
前些日子,繼母以養病為由,帶著丹波他們一群人到客人大權現寺廟的宅邸去了,就在葛西的領地澀江。說是養病,這肯定又是什麼陰謀。
“真是卑鄙無恥……”
但是,現在萩乃最想知道的是源三郎本人心裏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她一天天地就待在這間屋子裏,胸中的不知火愈燃愈旺。
夜已深了。
住在另一個院落的柳生藩的武士們都已經睡下了,偌大的一座宅邸仿佛深山一般寂靜……也許是白天他們鬧累了,現在,一個個睡得特別沉特別香,整座宅邸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們的主子源三郎今天早上騎馬出去,到了晚上都還沒有回來。不過,有安積玄心齋、穀大八和脅本門之丞這三個武藝高強的人跟著,倒也不用擔心什麼。相反,閻王不在,小鬼翻天,那幫家夥從傍晚開始一直喝酒、打鬧,已經鬧得筋疲力盡了,現在就算是打他們踹他們估計也是醒不了了。
轎夫們抬著轎子一路飛奔……
門之丞一到道場,就馬上來到柳生武士們的住處,看到他們睡得正熟,便放心了。
然後,他又悄悄來到宅邸的最深處的萩乃住的院子。門之丞躡手躡腳地走在長廊上,一間間地尋找萩乃的臥室。
在這深夜裏,有一間屋子依然透著微弱的燈光。門之丞屏住呼吸,站在拉門外,聽到裏麵有人在輕聲叫喚:“源三郎,三郎……”
門之丞聽出是萩乃的聲音。源三郎啊,源三郎,所有的好事都讓你攤上了!門之丞不由得妒火焚身,“刷”地推開拉門,鑽進了屋子,說道:“萩乃小姐,請不要驚慌。是我,門之丞。”
四
“啊!”
萩乃像被人推了一把,身子向後仰去。她抬頭看了一眼這位深夜的不速之客。
萩乃並未聽說過門之丞這個名字。但是,看了一眼便認出他是跟隨源三郎一起來的伊賀青年武士之一,而且,應該就是服侍源三郎左右的貼身侍衛。他還跟萩乃說什麼不要驚慌,怎麼能不驚慌呢?
因為剛才受了一驚,萩乃仍是保持著一隻手杵在榻榻米上的姿勢。察覺到睡袍下她的膝蓋露了出來後,她頓時緋紅了臉,於是趕忙將睡袍弄好,說道:“您是不是喝醉了,找不著自己的房間了?這裏不是你們的房間,是女人的閨房……您請出去吧。”
“不,我不是喝醉,也不是晚上夢遊。”門之丞“撲通”一聲坐了下來,臉色蒼白,凝神盯著萩乃,“萩乃小姐,請您不要那麼大聲。我門之丞鬥膽深夜冒昧前來,就是想讓您聽一下我心中的……”
“啊,你……你竟然如此無禮!欺負我這個弱女子!”
萩乃突然站起了身,眼裏充滿了怒火。這時,她看見桌子上擺著的那一對精致可愛的男女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