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型號改裝的地麵機甲裏麵的人生死不知,他聽到了一聲又一聲不斷震蕩的聲音,白三千殺完了殘存的卒子,又毫不留情地開始拆機甲,她專心致誌地以劍罡一遍一遍地叩擊這機甲後腦脊椎架處,拍斷了第一節,然後拍第二節,接著隻聽見一連串的機械機樞斷裂的聲音,原本還保持著某些結構的機甲完全的散落開來,紋章爐的所有供給連線徹底截斷。
真是幹淨利落的手法啊。他這樣心中感歎著。
然後他感到了來人,走到了他的麵前。
他們此行的目標,白家公主,白三千。
但是這一次他感到全身悚然,之前電光火石的戰鬥隻是覺得女孩的力量和武藝超凡無雙,殺人如殺鬼,冷漠無情,唯獨此時他才發覺自己錯了——
空氣中氤氳著燃燒著黑暗、撕扯著血肉的異質,每一寸的氣息裏麵除了瘋狂而鋒銳無匹的劍罡外,分明還包含著另一種悲傷、絕望、癲狂的濃烈感情。
他看到了女孩的側臉,很白淨,可是他感受不到女孩的存在,她像是埋葬在無盡的黑暗裏,層層的枷鎖與鐐銬將她圍繞囚禁,此時枷鎖與鐐銬露出了一條縫隙——鋪滿而來的是無盡的火光和硫磺。
眾生如草芥,蹂躪一切活物,毀滅一切土地,憤怒、恐懼、欲望、貪婪、嫉妒……人類一切負麵情緒此起彼伏地從女孩的身上像是濤濤的江水一般奔騰而過!她的額前紊亂的發絲微微飄動,灰塵、泥濘。雨水、鮮血一層層地染到了女孩的蓑衣和內裏的衣衫上,手臂、手還有臉頰,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膚都顯露出灼燒的破口,仿佛火焰熔岩從那裏淌過。
他並不知道有一種名為磁籠的無限機械分割人格的技術,但是不妨礙讓他瞬間理解到對方的本質。
至邪至左的女孩。
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孩之一。
泥濘的小路上,隻剩下了白三千、青龍草細作的魁梧男子、瀕死的儒雅中年人、馬車裏下來的獨孤姓的少女獨孤蒹葭,一時間天地間陷於安靜,僅有雨聲瀝瀝,四野荒涼。
“你是東陵城的親民官?”女孩的聲音不徐不緩,帶著高傲和冷意。
“是的,殿下。在下秋青雲,師從白鹿書院劉夫子門下,正是您說的東陵執政親民官。”
中年人是個儒家的讀書人,雖然未入宗門,隻是修習儒家學論,但是骨子裏依舊是儒家那種死板、方正的脾性。
雖然年歲比白衣女子大,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無論從身份還是修為,對方也足以稱得上殿下二字並讓自己低頭,他的眉宇間十分自然。
“儒家學子麼?雖然三宗的許多事情很讓人傷感,但是我不認為殺了我,能夠換來什麼結果。”
這話異常的冷靜與誠懇。
秋青雲反而心中更加苦澀。
他快要死了,或許說不完幾句話就要死了,但是他沒有死,那種讓每一枚紅細胞都沸騰、炸裂的興奮藥劑正在他的身體裏麵流淌,他卻也沒有出手的欲望,而是很平靜地回憶過往,思索並組織自己的最後的話語。
他們之間其實沒有仇恨。一直麵色儒雅、皺著個眉頭的中年人不是那種追名逐利的政客,也不是反對東陸一係的學院派,更不是資本貴族。
他很無奈地爬上這裏,然後很無奈地在那個龐大的組織裏接受了無奈的使命——這世間無奈,何其多!
終歸是自己鬼迷心竅麼?
“我……不能看著這個國毀了……”
然後他聽到了女孩的笑聲,和笑聲中的冰冷如出一轍的話語,“你憑什麼就認為帝國隻會剝削盛唐,盛唐的財富與建設帝國投下多少人力物力,你等真就不知道?還是盛唐鐵路地基下麵的屍骨就沒有帝國的人,帝國的魂?”